死路(2 / 2)
见她失落垂下头去,便接着又道:“木香,你我的本分是服侍公主,过问公主的婚事乃是僭越,很容易就性命不保。这个道理,我本不必多说。”
木香低声道:“……是,姑姑。”
“今日的话,就当我们从未说过,而公主,也的的确确是失足。这就是我的追查结果,我会向太后禀报。”
木香一凛,更深地垂下了头。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否则太后一旦知道实情,整个晖芳宫便是灭顶之灾。
惜花把话说得很稳,可这一夜,却是睡得极其不安稳。她明明已经给自己和晖芳宫众人定好了路,可却还心慌心焦,时时担忧,甚至梦见公主沉在水中,就像当初的自己,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打动岸上冷眼旁观的太后……越来越多的水灌入口鼻,公主渐渐失去了力气,眼睛里没有了活人的神采……她像一株破败的水草,飘零着向深处沉去,终于没有了声息……
她猛然惊醒,一身都是冷汗,心口狂跳不止,呆坐了许久。
窒息濒死之感是如此真切,让她恍惚回到三年前那个可怕的清晨,无数次的沉沉浮浮……水波无尽地涌来……不,那不是水,是剧毒,是绞索,是恐怖的刑具,是无情的命运……一时间,她分不清是醒是梦,水中的人是公主还是自己。
她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洗漱梳妆后,她先赶去服侍公主,好言安抚,精心伺候,等到公主午歇时才出了晖芳宫,去了御膳房。
见到常宝春,她简要把事情讲明,常宝春的面色即刻凝重起来。
他看着惜花,说道:“丫头,你做得很对。此事是你们管不来的,万万不要糊涂。”
“便是为了照拂娘家,太后又怎忍心将公主嫁给这样一个人?”惜花感叹地摇头,侯府要紧,亲生的女儿就不心疼么?“也难怪公主会……嫁给这样的人,确实生不如死。”
“无论如何,在公主出嫁前,不能再有事端!”常宝春道,“你切记,公主嫁给什么样人都不干你的事,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
“可是……”惜花忽然道,“若是公主再想不开……晖芳宫的奴婢同样是要全部陪葬的。”
一个人要寻死,法子实在太多了。何况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下人看管再紧,始终也是不敢冒犯逼迫,阻拦起来就更难了。
“不会!”常宝春却很有把握,“她一定不会再寻死……公主从小委曲求全、逆来顺受,任性这一次已是极限。太后重罚了满宫的下人,以这许多性命作为警告,公主必不敢再任性。丫头,你放心。”
惜花非但没有踏实,反倒更加迟疑起来,“可是……”
“还有哪里?”常宝春忙问。见惜花迟迟说不出来,神色又挣扎困扰,他猛然一惊,不由得厉声道,“丫头,你不会是可怜公主,竟然想要……你还是别打这主意!”
惜花神色变换,沉默不语。半晌,她低声道:“爹爹,公主也是一条命。”
“她是一条命,可连她的母亲都未曾怜惜,你一个奴婢,怜惜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螳臂挡车!”常宝春声音压得极低,神情语气却极严厉,“你千万不要犯傻,把自己的命白白赔了进去!”
他看惜花不作声,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有天大的面子,可以呼风唤雨?”
惜花猛地擡眼望向他:“我从没有这样想。”
“没有就好。何况,宫里最忌的是一奴侍几主,你在短短几年间就辗转侍奉刘太妃、云妃和太后,在旁人眼里,你就是个三姓家奴。”常宝春不客气道,“不论出自什么原因,总归显得轻浮奸猾,难以真正令人敬重……你看我,从勤政大殿的洒扫小太监做起,跟了先帝二十年,从未侍奉过别人,即便是这样,先帝一朝动了疑心,我就永生不得见天日。你呢?眼下太后虽一时器重你,却不见得从前种种事都一笔勾销,你正该万般小心,不出一丁点错才是!”
惜花心中发冷,“爹爹说得对……”她忽然想到,太后虽让她任掌事之位,却不肯将公主的生辰和驸马人选相告,确实是没有全然信任她……又或许,这就是一个考验——若她能照管得公主顺利出嫁,才能最终博得太后的信任……
她呼吸急促起来。这其中的道理和利害她都懂,可是……
“那就别再有什么可是!”常宝春警告道,“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