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1 / 2）

番外3

9486号城市，一座规模不大的海边城市，刚好位于污染区和统治区的交界处，跟所有城市一样，荒弃多年早就成了遗迹。

半个月前，连续两场地震导致海平面莫名奇妙下降了一大块，原本没于水下的码头和伸向海中央的长堤露出水面，几天下来表面风干布满青苔，青石垒成的防护堤有天还被海水冲刷得塌了一大片。

安安坐在长堤尽头，眼巴巴看着夜晚的天空，天上的星星闪啊闪的，又大又亮，她的眼睛也跟着眨呀眨的，金属四肢倒映着细碎的星光。

海风在身边缓慢掠过，把她的衣服染上湿咸的味道，圆圆的小脸鼓着，无聊地用上肢的刃尖在青石上划上一条一条的痕迹，好像不太高兴。

旁边，黏黏腻腻的黑紫色液体悄无声息到了她旁边，慢慢竖成人形。

她侧头看他，撒娇：“许叔叔，今天还是没有流星，从那天地震完就一直都没看到，怎么回事啊？”

许少校擡手悬在她头顶，假装摸了摸她的头：“咕噜——”

安安的金属四肢不怕许少校的黏液，但除了四肢外，她是个正常的人类，一次，他不小心碰到她的肩膀，她的皮肤被腐蚀出了一个小洞，还好处置及时，没造成太大伤害。

从那之后，许少校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碰到她。

安安喜欢看流星，刚离开青城那会儿，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她就会睁着眼睛看星星，天空中总有流星划过，她会看着它们掠过天空，然后猜测它们到底去了哪儿。

许少校跟安安漫无目的，就这么一直追随着流星的方向来到9486号城市，最后在这座遗迹定居下来。

这座遗迹没怎么来过人的样子，海岸线也不知道后退了多远距离，有很大一部分城市都被泡在海里，或者时常被海水侵袭——墙面上很高的地方有一条白线，明显是被海水浸泡很久才会留下的痕迹。

也难怪没人来。

大自然就是这样，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无论是荒野还是海洋，只要没有人类聚居，都会自由疯长。

安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锋利的刀刃“刷”地抹过许少校的“脖子”。

“哗啦”，他的头掉了，在下坠时变成一股液体，跟屈起的膝盖和大腿合在了一起，然后从脖子的地方又悄悄冒出来一团，熟练地变成头颅的形状。

“咕噜——”

“污染海水？不会啦，海这么大。”安安笑嘻嘻的，“不过好奇怪呀，叔叔你到底是什么？那会儿听徐醒哥哥他们说，他们没见过你这样结构的酸类物质，而且，你都没有大脑，为什么还可以想事情呢？”

许少校没说话，头顶冒出一串泡泡，硬在脸正中间的那个凸起

他也看天空的星星，努力回忆被污染那天的情形。

那是一座小型遗迹，除了一些过期罐头和几箱花花绿绿的瓷砖外，他们在里面又发现了看起来完好的车子，简单修理后发现能用，就打算运回泰川去。

本来算是收获颇丰的一趟，可在他在那个仓库里搬起最后一箱瓷砖时，被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挠了一下。

仓库里很黑，只有入口处透进来少许光，那小东西看轮廓像是一只老鼠，浑身隐没于黑暗里，一双眼睛的眼白却异常明显。

现在回想，它的身体应该是微微发着亮，很像现在的自己。

跟大部分污染物不同，他失去人类身体的过程漫长而痛苦，彻底转变足足花了三天，那种即将失去人类身份的恐惧和屈辱折磨着他，盖住了身体变化引起的痛苦。

记不清了，最后一天他的神志彻底滑入深渊，在深渊边缘挣扎时，又被一句温暖平和的话语给拉了回来。

【我是人类，我会保持善良，我永远不会变成丧失理智的污染物。】

然后，他就居高临下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孩子在怜悯地望着自己。

他身上的污染巡查处制服让他惭愧不已，作为一名军人，在重要关头竟然没半点觉悟，侥幸隐瞒，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如果巡查处没能及时发现，那他的妻子和邻居将会是第一批受害者。

他从头到尾都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除了没有手脚没法拿东西，不用吃东西和分泌排泄，其他的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但是，他有时候会做梦。

梦里有很多自己这样的粘稠液体，不全是紫色，而是五彩斑斓的，身边还有很多带着孔隙的岩石，又或许不是岩石而是其他的什么，他跟其他颜色的液体一样在孔隙间钻来钻去，忽然，他的世界就变成了黑色。

通常他都会在这个时候惊醒。

那不是“关灯时整个世界变得漆黑”，而是被蒙住眼睛的感觉，软绵绵，滑腻腻，让他整个黏液都变得没有温度，像是要冻结了。

那感觉很熟悉，像是某种记忆，但绝非他的记忆。

“叔叔叔叔！流星！是流星！”

安安稚嫩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接着，“噗嗤”，他的身体被一把长长的刀穿透了。

安安吐了吐舌头，收回手臂，那个伤口就慢慢重新聚合到一起。

许少校仰头看着头顶那一抹虚幻的亮光，忽然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也很好。

这孩子眼看在一天天长大，但他呢？他不会变老——应该不会吧？

所以，自己到底是什么？

流星只是单纯的流星，在污染出现之前，流星不频繁，也不算少见。

安安在空旷的长堤上等了好几天，今天终于等到了，心满意足跳起来，准备回去睡觉。

突然，水里掠过一片不正常的银亮，在雪白月光的照耀下，水面上的涟漪层层叠叠，并非风带起的海浪。

安安好奇地睁大眼睛，红红的小嘴呈现“哇”的口型，却没发出声音。

她不认得水里的东西，许少校却认得。

海鳗。

他说：“咕噜咕噜噜噜噜——”

安安没听懂，但这不影响她理解到他的意思：鱼类，可食用，全都抓上来，储存备用。

许少校不需要吃东西，可她需要，一路上，许少校为了喂饱她简直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