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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埋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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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花燃的影子被光拉得很长,拖在地上,像迟迟未落的夕阳,染着金红的光辉,要将生命燃尽。

她要去净光寺,走那未走完的问佛阵。

“阿燃姐姐!”孤月影义无反顾跑向花燃,又解下腰间的长剑和弟子牌扔给简容舟。

“小师兄,对不起,从今日起我退出十方宗,宗门恩情无以回报,来日我亲自向师父请罪。”

简容舟急道:“你不要胡闹。”

孤月影目光清明,“你总把我当初不成熟的小孩子,可是小师兄,我们不一样,你有父母家人,一帆风顺地长大,在我为怎么活下去而发愁的时候,你愁的是修炼太苦剑招没有练好,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就无法站在我的角度看阿燃姐。”

花燃是光,在最漆黑最阴暗,在她即将堕落下去的时候,拉住她的一束光,如此耀眼的光芒,她不容许见其黯淡下去。

花燃无奈,“你跟着我又能干什么呢?我又不是剑修,没办法交你修炼,更何况……”更何况她连她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确定。

“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安心,我们把小宗喊来,他在飞云宗,一定很高兴见到你。”孤月影说干就干,立即传信给亲弟弟,以及其他几个弟弟妹妹。

她擡头看向花燃,“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爹娘说让我带着小宗留在客栈里等他们回来,我就老老实实等着,没有跟上去。”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次分别,成为永久。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女孩,她也可以成为阿燃姐的帮手,在这到处都是敌对和偏见的地方,阿燃姐孤身一人,该有多冷清啊。

花燃说不过孤月影,勉强点头同意,让孤月影先去净光寺冷静冷静也不是太大问题。

眼看孤月影真的要走,简容舟慌了,脑中已经想到师兄师姐知道他气走孤月影之后会如何“提点”他。

他连忙道:“月影,我错了,我这张嘴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退出宗门,想去哪去哪,我不拦你。”

他无非是想让孤月影离花燃远点,谁知道孤月影如此决绝,说走就走,坚决站在花燃一方,他恨不得回到前一刻给自己一巴掌,这张破嘴!

孤月影摇头,“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全,不能拖累你们,让吴师姐和其他人为难。”

简容舟:“吴师姐你也了解,她这个人最公私分明,不会迁怒到花燃身上。”

孤月影还是不松口,跪下朝简容舟磕一个头,“简师兄,对不起,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日后若师兄有需要,我义不容辞,只是现在我必须走。”

她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几个人。

如今一颗心已经被占满,十方宗以及其他人都得往后靠,她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所以才知花燃可贵。

若是当初她偷的那个乾坤袋不是花燃的,而是十方宗或是随便谁的,可能也会被轻轻放过,但是绝不会有那么多的后续。

或许花燃只是心血来潮,或者当时另有目的,谁知道花燃怎么想呢……但是这确确实实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最先遇见的人是花燃,不是简容舟,不是冷秋剑尊,不是这个人间的任何一个人。

简容舟彻底愣住,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只当孤月影是一个普普通通上山求学的弟子,运气好有着过人的天赋,又开朗又乖巧。

他从不曾深入了解孤月影的过去,也就不知花燃在她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重,或许是他错了。

孤月影跟着花燃离开,简容舟远远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天际,才垂头丧气地回头,准备去问宗主该怎么办。

一回头就看见宗主在身后不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开口道:“宗主……”

十方宗宗主:“容舟,你知道为什么你天赋不差,却比不过后面入门的月影吗?”

简容舟:“她比我刻苦?”

十方宗宗主在心口处轻轻点两下,“因为心,你没有像她这般狠烈决然的心,等过段时间,你就出门历练去吧,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成长。”

简容舟老实点头,“好。”

*

风卷云舒,微风吹过脸颊,飞舟慢慢前向行驶,绿水青山从眼前略过,花燃已经许久不曾体验到这般悠闲。

孤月影站在飞舟最前端练剑,飞舟防御收起,猛烈的风被她斩在剑下,她的剑速度极快,一直不曾停歇,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

花燃拿出两颗佛珠,这是当初湛尘送她那串佛珠调整长度的时候拿下来,系在手腕上的佛珠已经损毁,只剩下这最后两颗。

黑褐色的佛珠带着淡淡檀木香,她手指拨动佛珠,目光淡淡,像是透过佛珠在看什么。

抵达净光寺,寺中一片缟素,方丈尸首经过焚烧化作舍利,放入高塔之中。

寺中僧人对花燃的态度不像广圆那般偏激,必刚带着花燃去到她最开始在净光寺的的那间房。

净光寺还没有选出新的方丈,按照方丈死前留下的话语,广清成为下一任净光寺方丈,必刚代为管理寺中事物。

抵达净光寺的第一个晚上,花燃以为自己会无眠,结果睡得格外沉,梦中梦魇不断,醒来又散了个干净。

第二天,方丈和伏冷霖死亡的消息传出去,这两个人不知谁的死更令人震惊,连带着关于花燃的讨论度都被压下去。

花燃没有直接进到问佛阵,她还在等,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孤月宗和一众兄弟姐妹各自从不同地方赶来,汇聚在净光寺,比起花燃印象中又小又脏的模样,他们变化大到让人险些认不出来。

当初随手种下的一颗种子,竟然真的生根发芽。

第三日,无数修士来到净光寺哀悼,人一多就难免嘴杂,不知怎么的又聊到花燃身上。

“伏冷霖已死,不知道那妖女花燃如今在何处?”

“不是说方丈算出百年浩劫吗?我猜那妖女就是祸害源头!”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天周边人走火入魔的频率特别高,还有大家脾气都特别暴躁,我今天看见两个人因为一点小事竟然打得你死我活。”

……

正常修士虽然会经常打架,但是都有分寸,打个半死差不多就行了,毕竟谁都惜命,不会真拿性命开玩笑。

净光寺的修士太多,花燃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待在房间里养伤,只有在深夜人少的时候才出去走走透透气,免得碰到认识她的人,造起不必要的混乱。

夜晚,月亮和星星都隐藏在浓厚云层后面,小道上的光珠发出淡淡荧光,照亮脚下的路。

花燃听到前面的动静,顿时停下脚步。

“你死了,冷霖也没了,这也是你算好的结局吗?我从来看不透你在想什么,都说伏冷霖心思沉,我看你比他更沉……”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酆都城主的身影。

他口中碎碎念着,手中杯子倾斜,倒出杯中透明液体,酒香逸散。

“你活着的时候没尝过一口酒,如今你不会说话,再也不能奈我何,明天我就把你的舍利偷出来扔进酒里泡着。”

黯淡光线下,酆都城主的身影有一半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那种满脸胡茬的脸是什么表情。

“傻愣着做什么,喂蚊子吗?”酆都城主头也不回。

花燃走出小径,喊道:“师父……”

在村庄未灭之前,她曾看过许许多多废柴修炼飞升的话本子,这些主角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那就是拥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师父,所以她一直憧憬着这样一个师父。

以前她以为是伏冷霖,后来以为是岑南双,但他们都不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最后她的师父竟然是幽冥里的酆都城主。

酆都城主转过身来,花燃讶异看着面前胡子剃干净、头发梳整齐的人,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

“怎么不说话?”酆都城主摸摸下巴,触碰到光滑的皮肤后才反应过来,嘚瑟道:“是不是比老和尚和老固执长得好看?”

花燃:“老固执是谁?”

酆都城主:“还能有谁,就是死的另一个人呗,我是不是比他两好看,他们一个只会念经,另一个做事永远规规矩矩追求完美跟有病一样。”

花燃无话,沉默点头。

面前的酆都城主没胡子之后看上去比伏冷霖还年轻许多,更不用说和苍苍老朽的方丈相比,一张异域风情的脸上生机勃勃,爽朗明亮。

她不知道年轻的方丈是何模样,对他的印象是温和无锋芒,偶尔有着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大是大非面前永远公正无私。

而伏冷霖确实如酆都城主所说,衣服穿得规规矩矩,千杀楼里所有东西的布局都要整整齐齐,再懒散不羁的刺客在他面前都要紧绷起来。

真难以想象,这样性格迥异的三个人在年轻的时候竟然是朋友。

酆都城主拿出两坛酒,将其中一坛递给花燃,“想当初我们三人一起历练,喜欢我的女孩子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多。”

花燃拒绝道:“我不喝酒,也不想听故事。”

“怎么能不喝酒,一醉解千愁懂不懂?”酆都城主把酒坛硬塞到花燃手中,自动忽视她的第二句话。

“说起来也是缘分,我们三人当初是为争夺一株灵药而相遇,算是不打不相识,净明看着傻,实际上焉坏,伏冷霖性子冷得哟,聊半天不见他说一句话……”

低沉浑厚的声音将岁月里的故事娓娓道来,三个年轻人鲜活起来,在时间长河中一起闯荡,从志同道合走向分道扬镳。

酆都城主灌下一大口酒,“伏冷霖太固执,可能是小时候过得惨,家中兄弟姐妹齐全,他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动不动挨打挨骂,后来进入宗门拜了个师父,以为遇到贵人,结果替师父背锅被赶出宗门,还差点被师父斩草除根,谈了个姑娘又被骗,一路连滚带爬吃过无数亏,性子就养坏了。”

三人的矛盾并不是一天激发便天崩地裂,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他爹娘相约投胎,把偌大幽冥丢给他,他回去继承家业,之后净明如何与伏冷霖分开,具体细节已经不得而知。

花燃看看手中的酒,低头轻抿一口,辛辣的液体入喉,一路直至心肺。

“师父,这酒真难喝。”

酆都城主瞪她一眼,“不懂品味,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给你喝简直跟喂牛一样。”

花燃仰头喝酒,酒气让本就不甚明晰的思路变得更加混沌,天地间仿佛都变得恍恍惚惚,星星在夜空打转,两行清泪悄无声息落下。

“你哭什么?”酆都城主愕然。

花燃伸手摸摸眼泪,手指一片濡湿,“我一喝酒就会哭。”

从无声落泪到逐渐抽噎,最后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那些清醒时无法宣泄的情绪,在醉意引诱下宣泄出来,像是要将所有难言顺着眼泪流走。

天上星辰稍稍出现后又隐匿在云层下,风声在寂静深夜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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