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独孤陀(2 / 2)
雍久的小别居外表和龙婞的院落相差无几,同样质朴简单,但内里却是天差地别。
小别居不但奢华许多,而且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似乎与这个时代所有的建筑设计都格格不入。
这神秘的桃源村处处透露着古怪,叫昔君既好奇又有些害怕。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摸摸这儿,摸摸那儿。
不知是触碰了什么开关,梳妆台上一个圆盒子自动打开,随之而来的是曼妙的乐声,盒子里缓缓升起一个惟妙惟肖的女子,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呀!你是谁?你你怎么这么小?”昔君听评书的说过,前朝有位妃子舞技一流,三寸金莲能跳掌中舞,莫不就是眼前这位?但这女子瞧着又有些眼熟,“你怎么不说话?我在同你说话呢。”
“咚咚,”雍久踏着月色来时,便在门外听到屋内昔君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昔君,是我,开开门。”
“阿九,你来啦!”这奇怪的女子在盒子里一个劲儿地跳舞,也不理人,把昔君吓一跳,赶紧开门,“你快来!我房里有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雍久探头巡视一圈,哪里来的人,最后目光落在八音盒上,指了指,“那个?”
昔君拼命点头,凑在她耳边轻声问:“是不是前朝的赵妃复活了?”
没想到,一个八音盒竟把当年的京都地老鼠吓破了胆。
雍久笑着走进房间,拿过一边的火折子,吹出星火后,便掀开香炉。很快,房中弥漫开淡淡清香。
“那是八音盒,我闲来无事做着玩的。里面只是个木偶人罢了,哪来的什么前朝赵妃。”
昔君惊讶地张大嘴,凑上前去,把那八音盒细细打量:“哇塞,这木人雕得也太像真人了吧,乖乖,可把我吓晕过去了。这人是按照谁来雕的?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雍久笑瞪昔君一眼,右手食指与中指交叠在一起,请昔君吃了个毛栗子:“住这里适应吗?”
边问,雍久边不动声色地将那八音盒盖起来,收进自己袖中。
“哎哟,你弹我做什么?”昔君捂着脑门嗷嗷叫,“适应,喜欢得很。你把它收起来干什么,我还想再玩玩呢。”
“那是我的,不给你玩。”
“小气!”昔君噘着嘴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一旁的罗汉榻上。
雍久见她生气,想到自己要说的事,心下更为纠结。瞧着昔君只着里衣,便取过搭挂在木施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温声道:“屋内虽不冷,但晚上温度低,还是小心点好。”
“……”昔君乖巧地任雍久给她披了件淡青色的薄披风,刚洗完澡的脸红扑扑的,十几岁正是充满胶原蛋白的大好年华,“我知道阿九你多才多艺,会做那些小玩意儿,还会做大的东西。那什么水排水车都是你做的吧?”
“你看到了?”昔君点点头,雍久便“唔”了声,又将八音盒从袖中拿出,“这个玩意儿叫八音盒,等我空了,也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昔君听了,立马高兴起来,眼珠一转,“嘶”了声:“听你这意思,你现在手上是做给别人的礼物咯?”
“咳。”雍久拉回思绪,“昔君,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经历?”
转移话题,昔君挑挑眉,瞥眼八音盒,努努嘴:“嗯,想听阿九亲口说。”
长乐郡主同昔君讲过大致的经过,但毕竟长乐也不是当事人,很多细节都不清楚,所以昔君还是想听雍久亲自叙述。
“好,今晚我全都告诉你。”
透过缭绕青烟,雍久望向那无尽虚空回想过往,缓缓道,“我本刑部尚书雍之礼的女儿,抄家后,我被发配莫州。哥哥在途中将我救出,后又被长公主设计送进郡马府。长公主以替雍家翻案为饵,诱我做郡马府的卧底,寻找郡马府与恭亲王府谋反的证据。”
明明是她与雍久一道,无意中进的郡马府,怎么变成是长公主的刻意设计了?昔君暂压心中疑惑,继续认真聆听。
“在天牢,他们想让我污蔑恭亲王。我不肯,便用尽各种刑讯手段……好在天牢中有个狱头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惠,找了个死囚,将我换了出去。”
……
原本以为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没想到,再回忆,那份痛苦依旧清晰得让人骨寒。雍久的左手五指不可控制地微微颤动,后腰处也隐隐作痛。
昔君耷拉着脸,眼底带泪光。那些酷刑光听描述就已叫人丧胆亡魂,真正落到身上那该多疼啊。
雍久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拍拍昔君肩膀:“过去了,没事了。”
昔君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紧紧抱住她:“阿九,我心疼你啊。我去过那么多次牢房,以为那些手段不过如此,但……”
昔君哽咽住了,再无法继续说下去。直到听雍久亲口述说,她才知道原来真有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每天挖空心思,尽想些损招来对付人。
什么银针扎手、什么铁烙烧身,简直惨无人道。痛苦绝望的感觉密密麻麻地浸到昔君每一个毛孔中去,让同理心极强的她既替雍久感到痛苦与悲伤,又毛骨悚立地后怕。
昔君终于知道,再见雍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眼前的女人依旧漂亮、温柔,但她的心已千疮百孔。
物是人非的沧桑如血液般深入她的骨髓,抹去她原本单纯质朴的气质,看上去平易近人,实则根本就难以真正去接近她。
换作昔君,经历家庭巨变、锒铛入狱、盟友背叛、唯一的家人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能活下去,雍久已经够坚强了。如果她是雍久,浴火重生后,一定对所有加害过她的人十倍奉还!
“龙婞救了我,但我一心求死。龙婞为救我,以拖欠医药费为名,让我还了钱再死,我便按她的要求日日上山采仙鹤草作为医药费。不过仙鹤草不值钱,欠下的医药费怎么都还不清,时间一长,我便也想通了。”
故事经由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声音是柔和的,情感却是冷漠的,直到谈及龙婞,才有一丝温度。
“龙大夫真是个好人。”
差一点,昔君就失去这世上唯一的好朋友,她再次抱紧雍久,不肯撒手。
“阿九,你不可以这么傻,要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雍久听了她的话,静静地看了昔君好一会儿,最后深呼吸一口气,似下了决心般道:“嗯,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你也要,知道吗?”
“当然。”
“陀儿,我也很心疼你,你知道吗?”
雍久神情肃穆,眼眸中那种名为“心疼”的情感饱满地都快溢出来。明明自己受伤最重,却还心疼她,昔君瞬间破涕为笑——她这只京都地沟里的老鼠,此生能有如此挚友,夫复何求?
昔君松开雍久,红着眼笑道:“当然啦,我当然知道阿九疼我。怎么又叫我陀儿了?”
好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不过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因为她很喜欢陀儿这个名字。从雍久的舌尖打转再念出来,总有种特别宠溺的感觉。
“因为,你是独孤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