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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时间长过一个世纪, 又似乎压缩在0.1秒里,她飞速下坠,落地的一瞬间,又是一声巨响, 震得她神志恍惚, 自己已经被沉甸甸地压在一堆废铁猩红色的光影, 浓雾中,她看到一个人影从一辆巨型卡车上下来, 走到已成废铁的车子边,深深吸了一口烟,蹲下去,低声笑道:“冤有头债有主, 死了以后别找我报仇, 自己想想得罪了什么人。”
烟雾从他口中喷出,她吸入肺里,堵在胸口, 痛痒难忍却咳不出,胸口压着一块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的铁块,她死死盯着男人,见他一手扔下未吸完的香烟, 起身走了一截路,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低沉飘渺的声音从暗夜浓雾中传来, 犹如地狱使者:“吴老板?嘿嘿,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钱什么时候到位?”
她心脏一激,血液如火般沸腾,汩汩从伤口流出。
那个人影说完电话,重回卡车上,启动车子逃离了现场,万物寂静,她耳边传来清晰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慢慢地,”滴答滴答”声越来越快,似水珠串成了线,她猛地一颤,这是汽油漏出来了!而刚刚那个男人扔下的香烟……就是最好的导火索!
生死攸关,时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紧迫!
“唐叔!唐叔!”尤清和大声喊。
唐叔毫无动静。
尤清和咬紧嘴唇,擡起沉甸甸地双手,去推压在胸口的那块烂铁,铁块摩擦着她的皮肤,鲜血流出,却已感觉不到痛觉,不知过了多久,铁块终于被推开了,她大吸了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去看旁边的唐叔,他比她情况糟糕得多,手脚都被卡住,人已陷入昏迷。
她擦了一把脸,将手上的汗液血液混合体随手擦在了衣服上,去摇晃唐叔:“唐叔!唐叔!”
他一动未动,沉寂得毫无生机。
尤清和一呆,深吸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握住唐叔的脉搏,没……有动静!他……他已经死了!
眼泪夺眶而出,她整个人剧烈抖动起来,不自禁地呜咽着,手指颤抖得像筛子,从唐叔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按,毫无反应,她不知道密码!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却及时止声,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冷静!不想死在这里,就要冷静!
环视四周,车身与车门砸在了一起,她使出吃奶的劲去推车门,车门纹丝不动,这显然是她一个弱女子无法推动的,绝望如海侵袭而来,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吗?
那汽油滴流的声音又传来过来,汗水、泪水、血液……在她脸上汇成恐怖的面具,没有多少时间了!
眼光急速慌乱地四周搜寻,落在了车窗玻璃上,她擡起手肘,毫不迟疑地去撞已经碎了的车窗,一次两次三次……不知撞了多少次,终于,一大块玻璃掉落了,她伸手出去抓车锁,“咔擦”一声,车锁开了,用脚一踹,整个车门都开了,她连滚带爬下了车,趴在地上,眼睛几欲贴在地面上,找到那颗未熄灭的烟头,一脚踩灭,才长吁一口气,冷汗如雨,她跌跌撞撞跑到道路中央,一边尖叫一边挥手,五六分钟内,一辆车都没有,她不敢停下,叫的声音比之前还大,撕心裂肺,响彻夜空,又过去三四分钟的样子,远处终于传来一束亮光,她叫着跳起来挥手,转眼,那辆车子已到了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胖子男人,正欲开骂,一看尤清和满身是血,吓了一跳,就想逃回车里:“妈呀!遇鬼了!”
尤清和飞身一扑,抓住他的肩膀,喘息道:“车祸,快报警,打120。”
胖子撇她一眼,尤清和怒目撕吼:“快报警!!”
“哦……”胖子吓道:“是活人就好说,是活人就好说……”
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喂?110啊,这里是明月南路发生了大车祸……一个人……女的……”
尤清和抢过手机:“警察,车子里还有一个老人,脉搏已经不跳了,身体被卡住了出不来,汽油已经漏了,你们快点,快点……”
吐出最后一个字,力气全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醒过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掌手肘都包了纱布,她移动脖子,看到嵇云川坐在一旁打盹,她张了张口,发出极嘶哑的一声:“云……云川……”
声音虽轻,他却一下就睁眼了,走到她床边,低头看向她眼睛,口吻中带着惊醒:“清和,你醒了?”
“云川……”眼泪从她眼眶流出:“没告诉我爸妈吧?”
“没有。”他拿着一个靠枕垫在她身后,轻轻扶起她:“你放心,你睡了两天,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一点轻微脑震荡,过几天就能出院,休息几天就好了。”
“嗯。”她呆呆看着他。
他俯身,极温柔地拥住了她:“真是上天保佑!从这一刻开始,我真的相信天上有神明。”
“云川……”
“嗯?”
“是吴非……是吴非干的。”她的眼泪源源不断,流不尽。
他一惊:“吴非?”
“就是他,就是他干的。”
“你怎么知道?”
她紧握着他的手:“我当时还在车里,出……出不去,我亲眼看到那个大卡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吸着烟,走过来,对我说,让我冤有头债有主,死了以后别找他,要找……就去找仇人……他,他打了一个电话,我亲耳听到他往电话那边叫吴老板,除了吴非还会有谁……”
她脸颊毫无血色,极其苍白,眸中却幽暗如冥、深不见底,“吴非”二字从她牙缝中逼出,深入脊髓的很意。此如地狱般的场景,她当时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嵇云川眼眶浮起雾气,如鲠在喉:“清清,或许,是你当时迷糊了……肇事者已经被警察抓住了,是公交车,不是卡车,司机也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她愣住了:“是女人?不是男人?不是卡车?是公交车?”
“是……”他捧着她的脸:“人在极度危险的时候是会出现幻觉的,别一直想……”
“真的?真的不是卡车?不是男人?是公交车?是女人?”她睁大眼睛,又一次重复道。
“我怎会骗你?若你不信,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警察局问问,看看警察做的笔录资料。”
“不是卡车,是公交车,不是男人,是女人……”她低下头,靠在他怀里,喃喃道,忽然,她擡起头:“那唐叔呢?唐叔怎么样了?”
“唐叔他……”他深吸一口气:“唐叔保护了你,不然你不会受这样轻的伤……”
“唐叔呢?”
“他……去世了……”
她重重一颤,全身无力,软软躺了下去,呜咽哭道:“为什么这个不是幻觉?为什么这个不是幻觉?”
他叹息道:“你睡着的时候,许知行来看过你,他让我转告你,唐叔这一辈子命苦,中年丧妻、老年丧女,这……或许是他亲人接他走了。”
此言一出,她眼泪更甚,哭得透不过气,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住几天院后回了家,她呆呆倚靠在沙发上,嵇云川按照护士说的方法给她拆了纱布,轻轻敷上一层药:“疼不疼?”
她摆摆头:“这点疼算什么?”
他更觉心如刀割一般,却是扬起嘴角,换了一副轻松的语调:“清清,你觉得这个世界、乃至宇宙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能看到画面,是因为你有眼睛,你能听到声音,是因为你有耳朵,可是,你没有感知灵魂的触角,所以,很多东西你都看不到。”他微微笑着,眉宇间都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