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群岛(2 / 2)
而是烈虹。
就是在那场蓝茄花宴上。一场剧烈的地动突如其来,摇天撼地,六角凉亭倒塌,瓦砾毫不留情地砸下,房梁折断,落在叶述安的脚边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他的兄长带他逃离到屋外空地,他们跃在空中时,天地间仿若只剩耳畔嗡鸣声。
他看见云灼在簌簌而落的金石瓦砾里一袭白衣,怀中揣着一只花色斑驳的野猫,从高台上纵身一跃,落至安全空地。
他身后,在岛上屹立百年的会客殿堂轰然倒塌,碎石瓦砾四飞弹起,卷着血一样的红枫,一同射进残阳余晖里——
——这天地自那一刻开始,便翻覆了。
一场地动之后,房屋尽数坍塌,地表皲裂几道触目惊心的深沟,引发海浪咆哮汹涌,淹没所有泊岸船只,一块陆地茫茫海水环绕,没有人出得去。
所幸砾城为举办这场宴席,岛上酒水吃食充足,在场众人皆为各大势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面对这等灾祸也能在短时间内冷静应对。
于是便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两日。
第三日,没等来支援而来的接应船只,却等来了所有人的第一次反胃呕吐。
怪异病痛来势汹汹,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晚就出现了第一个死在滩上的人。
那具尸体的模样,纵使五年过去,叶述安仍觉历历在目。
大小不一的水泡拥挤在皮肤上,鼓起的脓包将人皮撑得接近透明。大家发现的时候,那人还有半口气在,噩梦开始的时候,那人还活着,水泡破开,他像是被灼烫般遍体通红,那种惊人的红一直蔓延到了眼珠。紧接着,肿胀,腐烂,变色,死亡的肆虐一气呵成。
那人的指尖一直在抽搐,他活着腐败,由里至外,从痛苦挣扎的红到嫣紫,腐烂着转为怵目惊心的乌黑颜色。
最后整个人像是燃尽了,一具死白的灰烬,宣布一条人命已然凋败。
世人后来将这怪异疫病称为“烈虹”,叶述安觉得也并不夸张,毕竟一个寻常人的死亡过程,很难这样精彩纷呈。
他之所以记得对这些症结记得清晰,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云灼的父亲死去时,也是这般样貌。
那时候烈虹还没有名字,但它的急速蔓延,岛上无一人幸免。
那个往日岁月里神采飞扬的传奇侠客,死去时只来得及擦去云灼唇边的一口黑血。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与通俗易懂的人生道理随着躯体的冷却而沉寂,幼时的回忆与向往仿佛也陷落在那座岛上。
那段模糊的记忆里,仿佛时时刻刻都蒙着如血的光辉。
每个人都在呕吐,每个人身上都沾血。在断壁残垣的角落里,歇斯底里的崩溃与低声啜泣齐奏,平日里礼节周到的人在悄悄腐烂,死亡像潮水一般残酷地冲刷整座岛屿。
汹涌的潮水退去,露出遍布的猎奇死状,留下几个仍自站立、面色颓唐的幸存之人。
他们身上的烈虹症状肆虐到一半却突然中止,莫名其妙捡回一条命,被上天眷顾着,被钻心的疼痛扒开眼皮,逼他们活着目睹一地至亲的尸体横陈。
残阳如血。
叶述安与云灼从未觉得这四个字原来这么贴切。
离岛的船只上,没有人说话,血腥味掺着海腥味搅动着鼻腔中的空气,除了腥还是腥。
作呕的欲望压不下去,眼前的尸体残像挥之不去,直到回到岸上,进了砾城,在床榻中合上不知多久没有合上的眼,还是没有人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那时候叶述安不知道的是,即便已经离开那可怖的暮水群岛,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
等到他们身上的烈虹症状完全消退,幸存者的躯体上便已寻不见一丝一毫劫难扎根过的痕迹。
暮水岛上的死者被砾城派人分拣入葬,一切安置妥当之时,才有人有力气去惊异,纸扎的云归三公子竟然熬过了这一场可怖至此的疫病。
就在一切看似结束之时,杏雨村一桩奇闻传遍天下——村子里有个农妇活着腐烂了。
烈虹,不是独属暮水群岛的意外。
它已经从某处悄声蔓延开来,无差别垂怜这世间每一条原本顺遂的人命。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昨晚失去意识quq今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