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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红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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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红枫

树下的地面,红烛散落四处,长短不一地相拥着燃烧,烛泪流淌到石面,又凝固着让烛身站稳。

参天红枫下永无黑夜,这里万千心愿簇拥,烛光长明。

云灼走过缀满红烛的路,站在一片光晕中仰面。

透过丝带与枫叶的间隙,他看见星临正坐在粗壮树枝上,背倚着树干赏景。

云灼宽袖掩住的右手成拳,又紧了紧,攥着那颗刚刚求来的桔梗琥珀,错觉是心脏贴在掌心鼓噪,一路寻来,琥珀已被捂得又热又湿。

一生一次的庇护祈福,有人不必执笔便足够触动神迹,有人脑子一团浆糊而不自知,正百思不得其解。

树上,星临正眺望远处。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寻沧都城,远处灯火稀落,树下遍地红烛灯笼,将满树枫叶染得更红。

星临由着一根红丝带在指尖绕,也不管是不是谁的郑重心愿。

一夜跌宕波折,他心中烦躁,本觉得今夜落入千人坟坑已经够倒霉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疼痛后可以再失落,期待时可以再落空。

此时,几片红叶挣脱枝杈,落在他的膝头。

一片霜白衣角与乌黑衣角相邻垂落,在鲜红丝带中共同飘荡。

星临不需转头,他知道是云灼坐在了他的身侧。

“这是祈福古树,你怎么坐在别人的心愿上。”云灼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觉得腰侧习以为常的折扇也在戳着肋骨。

“公子不也坐了,还说我。”星临托着腮,“我走后,你们又说什么了?我让心参僧这么难堪,他该在心里骂我了。”

云灼撑着波澜不惊的模样,“没说什么。”

说一生一次的庇护,求来的桔梗琥珀世上绝无仅有,说他人生第一次的心意缱绻,道谢之后仍叹所念深重。

星临转过脸来,凝视着云灼,突兀道:“公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云灼呼吸一停,手中琥珀被汗浸到湿滑,滑到几乎攥不住。

星临看着云灼身旁漂浮的幽蓝字符与数据,疑惑不解,“你不怎么高兴,要么在生气,要么刚刚和那心参僧打了一架。”

云灼:“都没有。”

星临也知道人类在情绪反应时的生理反应现象其实因人而异,心率与血压升高,呼吸频率深度变化,瞳孔与内脏,体温与汗液,同样的一套数据下,不同的人,可能是恐惧可能,可能是焦虑,生气也有,紧张也会。

可他读了太多次云灼的愤怒反应,这次也惯性地将负性情绪波动归类于恼怒。

他在误读,却深信不疑。

“求不出庇护物我也没办法啊。”星临耷拉着眼角的模样显得有些委屈,“可能太晚了,神仙们都睡了,听不到我的心声。”

“你信神?”云灼道。

“不信。”机器人刚才只是在卖乖给云灼看而已,“公子信吗?”

云灼语调平平,“佛之与道,皆为假名妄立,即便有神,也从来不在这里。”

“是,如果烧香拜佛真的那么灵验,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灾祸。”星临将手中牵绕的红丝带放开,让它空无所依地飘荡在风里,“事在人为。现在还做不到的事,那便至死方休地去做,等天等地的,又有什么用?”

但凡星临想要的东西,他想方设法都会得到,这取决于他的能力所至。

他本就不信人类缔造的虚无神明,更从未体会过无能为力。再深沉而无望的积压,他也在蓄力,一次不成功就再来一次,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便也不在乎会失去什么。

不谙世事的强者之心,从不与认命的蝼蚁共情。

而云灼一生至此,拥有过的东西,都如彩云般易散。以为会带进坟墓里的病痛,一朝消散,亲人逝去,故乡沉寂,信念倒塌,早已身在迷途,也知神灵无情,从不眷顾。

“事在人为,但总有事是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云灼太懂得绝望的苦楚,他看着星临,“若不是无能为力,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听天由命,寄希望于神佛。你要知道,并非人人都如你一般。有时候挣扎求生已是竭尽全力,神佛作为一个意象,聊表慰藉也好。”

唯物主义机器人其实理解不到信仰的力量,只能默默点点头,“那公子既也觉得神佛不在,又为何带我来见这心参僧?”星临问道。

“向心参僧求庇护之人,不信神佛者不在少数。”云灼道,“世人向心参僧求的,不是神佛,而是自己。”

星临摸摸脑袋,心道这听起来怎么感觉更糟糕?

“你求之无物,并非因你不信神。”云灼将心参僧的话语复述一遍,“但凡世人,皆有心之所求,但凡爱恨痴嗔俱全,无关乎虔诚与否,神佛必然有所兑现。而你不懂爱恨,又何来欲求。”

那红光破碎之后,只留一片空茫,心参僧想要将星临的欲求具象化,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不懂爱恨?”星临轻一挑眉,“其实‘恨’还是懂的。别的东西,公子不也已经教给我了吗?我怎么会不懂?”

星临看似七情六欲皆有,五脏六腑俱全,实则天性空泛而残缺。

他生于黑夜,将恨尝了个通透,将无差别的血与恶贯彻,而“爱”对他来说,只是有关于字符的定义。

一个单薄的字眼,他一知半解,却拿来做武器也当游戏。星临或许比那玉雕的神佛还要无心。

将爱宣之于口的机器根本不懂爱,真正心动的人类却从不轻言喜欢。

云灼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星临。

周遭的红枫极尽明艳,光线层层相叠,精巧容颜就在云灼的眼前。

星临深谙模棱两可的吸引力,四目相对,云灼尝得到他欲语还休的深情,一眨眼,又好像只是纯粹的困惑不解。

一双专门供人误解的眼睛。

星临真的是个王八蛋。

怪不得在上山的路上对王八壳子那么有兴趣,估计是反哺之情油然而生。

星临那报复性重现的一吻又闯入云灼脑海,他忽觉指骨爬上一阵不可自抑的麻痹感,兴许是琥珀攥得久了。

“我没教你什么。”云灼冷冷道,“胡说八道,胡作非为,你从前就是这样吗?”

“我从前啊,”星临思索了一下,“我从前从不这样,我从前可是个很好的人呢。别人说什么我才做什么,从来只做正确的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他在示弱,神态里有罕见的落寞,云灼看着,再开口时语气缓和几分,“何出此言?”

星临道:“有人控制我。”

云灼道:“父母待你不好吗?”

“他与父母差之千里,”星临道,“也不算是仇人。非要为他找一个称谓,他算是我的老师。他不喜欢我,非要教给我千奇百怪的杀人方法,我不学都不行。”

云灼皱起眉来,这是他第一次听星临谈及过往,偏向天真的口吻,提及的事实却沉滞。

“我以前也学艺不精,再怎么讨好都无法顺遂他的心意,但好在他还是将仇恨与恶意倾囊相授。”星临低头说着,擒着一抹笑,乍看随意,仔细观察后却隐隐浮现出一层诡异的冷感,“他教授我时,在我身上留下了一种怪病,只要被施加一点疼痛,痛楚便在我脑袋里成百倍地翻覆。”

云灼想着星临从城墙落入他怀后,瓦片划伤时的剧烈一抖,“有医治的方法吗?”

“都说是怪病了,治不好的。”星临道,“除非——”

“除非什么?”云灼道。

除非他再回到仿生人制造工厂的实验室,让工程师将他的疼痛阈值调至正常。就是在那里,维克托少将,他的前一任支配者,勒令工程师将自己的仿生人进行数值改造,从此机体疼痛反馈的模块便不再为他所控。

星临道:“除非斗转星移,天地翻覆,世界毁灭的时候我这怪病就好啦。”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可能。

星临其实也不觉得过度敏感的痛觉只是坏事。

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云灼可以暂时保证他的能源供应,虽说机体自带的纳米生物医疗也可以修复一定程度损伤,但也需要大量能耗,异常的疼痛阈限,会让他对疼痛极度敏感,对受伤高度警惕,时刻提醒他规避损伤。

只是痛而已,他可以修复如初,也早就擅长忍耐。

“这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东西,不会危及性命,不是大事,我早就习惯了。”星临道。

云灼皱了眉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杀了他,”星临眼眸半阖,敛住眼底冷冷的得意,“然后便踏上了来找公子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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