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2 / 2)
“多谢,等我去了江南,京都若有变故,你让江宴传信给我。”丧期结束后文帝必然会让他官复原职,到时候他就未必能自由离开了。
幸好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他踏遍江南十郡了。如若不能顺利找到她,待山河稳固,他便辞去官职,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生死,总要追随她而去。
阳春三月,金陵地界春风和暖,百花齐放。西山一座偏僻的宅院里,被囚禁多时的沈清欢坐在蔷薇花下,看着粉嫩的花枝随风摇曳,一时间又泪盈睫畔。
自从半年前被穆时安带到这处宅子后,每日都被人看管着,天高海阔,她却被困在这方寸之间,不得自由。
她知道穆时安已经设计了一场事故,假死后换了身份,化名何安,与她隐居在这偏僻的宅院里。
一开始她也曾用碎瓷片割过手腕,想要一死了之,可穆时安却冷漠地用沈恪来威胁她。她舍不下孤苦无依的弟弟,也许还存着再见宋淮舟一面的念头,她终究还是听了穆时安的话,再也没有寻死过。
生亦何欢、死亦何悲?这样不生不死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磨掉了她的意志,一开始她还会委屈、失落、痛苦、怨恨,可后来,她慢慢的失去了情绪,变得无悲无喜。
穆时安从书院回来,一进院子就瞧见沈清欢坐在花架下郁郁寡欢的模样。这半年来,她总是这般,眼神空洞,没有生机。
进门前还曾满心欢喜想要与她说些书院里的趣闻,可一对上她空洞的眼神,穆时安炽热的瞳孔瞬间冷寂下来。
伺候沈清欢的丫头织罗是来了金陵之后买来的,她并不知道两人的前尘往事,只以为自家夫人与老爷感情不睦。她此前辗转于好几户人家,受尽了欺凌,来到了何府后,沈清欢虽然不爱说话,却也不曾苛责过她。
沈清欢睡下后,织罗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何老爷的书房,汇报着夫人这一日的活动。“夫人今日也是懒懒的,在蔷薇花架下做了两个时辰,午膳也用的不多。”
穆时安沉默地听着织罗的汇报,剑眉紧皱,眼神里写满了无力。织罗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却忍不住回头跑到他跟前,鼓足勇气劝解道:“老爷,再这么下去,夫人怕是熬不住。若是跟前能够有个孩子,夫人也能有个寄托。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人一旦有了念想,有事可做了,就会一日比一日精神。”
织罗颤颤巍巍地说完话,见穆时安的神色果然变了变,心中也安定了几分。穆时安转头看向织罗,似赞许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织罗离开后,穆时安落寞地来到窗前,看着对面一片黑暗的卧房,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来到金陵之后,沈清欢一日比一日消沉。
一开始她还会苦恼求死,可当他以沈恪的性命相威胁时,她果然不再寻死,却不再与他交谈。每一次他想要靠近她,她却避如蛇蝎。他不是没想过强行占有了她,和她做一对真正的隐世夫妻。
可当他将她压在身下,她绝望地闭上眼,痛哭流涕时,他只觉得自己和禽兽无异,羞愧地放开她,半分兴致也提不起来。
在那之后,他不曾再强迫过她。她不喜欢他近身,他便谨守着君子之礼,连她的卧房都不曾踏足过半步。
他以为只要时间够长,总有一日她会想明白,会像从前一样喜欢上自己。可半年过去了,她却没有丝毫的松动。每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一方天地困着她,而她困住了自己。
穆时安苦涩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子,无数个漫漫长夜,他和她一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不能再让她封闭内心了。织罗说的对,要给她一点念想,给她找些事做,让她重新活过来。
若囚禁只能让她像花朵一样枯萎凋零,那么他守着这样一副躯壳又有什么意思?
第二日从书院回来的时候,穆时安抱了一个半岁大的女婴回来。金陵城中的善堂里有不少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婴孩,这个女婴就是其中一个。
她有一双葡萄一样透亮的眼睛,一张脸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削蜡黄,但那双眼睛像极了沈清欢。不过一眼,穆时安就看中了她,花了二十两银子,就将她抱了回来。
婴儿的啼哭让花架下的沈清欢心头一惊,她愣愣地回过头看着穆时安抱到她跟前的婴儿。
穆时安见婴儿的啼哭吸引了沈清欢的注意,心上一喜,明媚地笑着,将婴儿塞在了她怀中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扔在山道上,若不带她回来,只怕会被山中豺狼吞吃入腹。欢儿,你看她这么可怜,我们养着她好不好?”
女婴一到沈清欢怀里就止住了哭泣,一张脸上竟慢慢漾开了甜甜的笑意。沈清欢被她的笑容感染,手中温软的触感让她震惊不已,她僵硬着身子,望着女婴的眼睛,冷硬的心忽然柔软起来。
“你看她也很喜欢你,先前还在哭,你一抱她,她就笑了。”见沈清欢眼神中有了动容,穆时安循循善诱地说道。
女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柔软的身子因为这笑声而微微抖动起来,沈清欢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她跌落在地上。
织罗站在一旁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了这个孩子,她们夫人一定会慢慢振作起来,今后这蔷薇院一定会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