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谎言家(九)(2 / 2)
“当时是个什么级别的领导都给惊动了,亲自来劝他好好考虑,想叫他上最好的学校给我们当地争光,我到现在都记得大缘子坐在他家里那个小破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的话……”白蔚说着就拿腔拿调地模仿起来,“我就是运气好而已,不是搞学术的料子,十几亿人里天才不少,不差我这一个,我一个俗人就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我的自由日子,你们都别再劝了,啊。”
祁缘看他装得像模像样的忍不住笑起来。
“那家伙给领导气得呀……”
资料库里的信息虽然详细,但也不可能把各种小事都记录在案。听完白蔚讲的祁缘的光彩事迹,祝程突然觉得这个人还是成熟了不少的。
“所以说啊,小乔。”白蔚语重心长地道,“这个从小到大都啥都不管偶尔抽风的家伙,虽然现在情商也提高了不少了,但有一天能发自内心地做到对一个人细致周到,是真的很看重这个人的。”
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他这话表达的意思,但谁也没戳破。
短短两天周末假期,白蔚就跟祝程熟络起来,他为了自己兄弟的终身大事,动用起所有的感官,想趁机琢磨一下祝程的想法,然而不知怎地,慢慢地他发现这个人的一一举一动,甚至是眼神都像计算过一般恰到好处,亲密间透着疏离,一会儿好像离开了祁缘就无法自理,一会儿又好像和整个世界断开了联系,让他捉摸不透。
新的一周开始,祁缘和祝程又回到了原先的轨道。
“高二七班有个女生跳楼未遂”像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在二中掀起了一圈涟漪,“陈蕴”这个名字也逐渐频繁地被人提起。而她本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上课、刷题、打工、去食堂、回宿舍……什么都没改变。
唯一一点不同就是林双雪已经很多天没来找过她了。
午休时间她又下了楼,站在楼前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难得的太阳光,回想了一下从跳楼那天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林双雪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的。
她转身往回走,身影淹没在教学楼后方成片的白杨树林里。树木一棵挨着一棵,高耸挺拔得犹如守岗的战士,搭眼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但陈蕴却像受到了某种指引一般停在了一棵树下,她擡手抚摸着那青白粗糙的树干,之间划过可在上面的字符,那是她以前说的语言,一笔一道都刻得很深,狂放而狰狞,像个疯子的信手涂鸦。
不止一个午休,她躲在这片林子里,用一把尖刀,一遍又一遍地篆刻。
走下去。
陈蕴蹲下身,双手扒开树下的泥土十几公分深的土层下,赫然埋着一把银刀,很小的一把,宛如古时的暗器,基本可以隐藏在手心里,可那刀刃又令人胆寒的锋利。
她把刀装进了校服口袋里,将树下的痕迹抹去,然后起身往外走。
这个时间杨树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她一步一步踩在上面走得很慢。白杨树是她来到学校才第一次见到的,树林外面的牌子上写着这种树的习性,喜光耐寒易成活。
这条小路陈蕴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就像她不知道,林双雪会在这个地方堵她。
看见那群人的一瞬间,她先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而后手伸进口袋握紧了藏在里面的刺刀。
“陈、蕴。”林双雪上下打量着她,“不是听话的好学生吗?怎么午休时间不回宿舍不在教室,跑到这小树林里来了?”
“不会里面还有个男的吧?”她后面一个女生接了一句,随后一帮人便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林双雪迈着步子向陈蕴靠近过来,“我真的好佩服你哟,你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的……有胆量。你居然敢跳楼啊,不过你有胆子跳楼,怎么不敢当着警察和老师的面说点什么呢?嗯?”
陈蕴没吭声,一只手仍然留在口袋里。
“你不说的话……”林双雪瘪起嘴唇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我还得找个别的理由,今天是因为什么呢……嗯,就当是你午休时间违法纪律我来替不知情的老师惩罚……”
“别动。”
林双雪一惊,下意识地想反抗,被陈蕴一声喝住。刚刚还呆在校服口袋里的刀,眼下已经贴上了林双雪的脸。跟她过来的其他几个女生都被吓得后退几步。
“你……你居然……”林双雪定了定神色,“你居然想对我动手?陈蕴,你疯了?今天我要是受了一点伤,别说上学了,你下半辈子都别想好过!”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个正常人。”陈蕴冷着眉眼,努力克制着不停在微微颤抖的手,“我为了以后能当个正常人,能好好地过我的生活,一直都没敢发疯。
“现在好了,你已经看到了,我连死都不怕了。如果我就是注定不能好好走我的路,那我不如就不走了,我现在杀了你,运气好的话无非就是坐牢,哪怕运气不好判了死刑,也是死在你后面。横竖不亏。”
“你,你想怎么样?”林双雪到底是被吓到了,怕她真的失控做出什么事来,“你只要别伤害我,我可以给你钱,可以让你在二中好好上到毕业……你别冲动……”
陈蕴突然有点想哭。
“我什么也不要你的,从今往后离我远点就行了。”她说,“离我远一点,我身上流的血,从小接触的环境,都和你们这些人不一样,我可以毫无负担地做出最坏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了刀,往后退了一步。林双雪回看了一眼,心有余悸,赶紧和自己的小姐妹们匆匆离开了。
直到林双雪完全不见了影,陈蕴才松开吊着的那口气,浑身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是不是……结束了?
“结束了。”陈蕴自言自语道,“结束了。”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纤尘未染的银刀,正打算去把它藏回原处,一转身,却看到了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祁缘,还有祝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