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将死者(五)(2 / 2)
他正说着,忽听见门开的声音。
白蔚转眼看去,是墨韩斯坦。
“你怎么回来了亲爱的?不是说明天吗?”
“今晚正好有一班飞机,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电话那边的祁缘听到个低沉的声音,反应过来是谁后,调笑道:“哟,家里人回来了,你们这小别胜新婚,要不要挂电话啊?”
“你闭嘴。”白蔚呲他一句,又变了语气跟身边人说,“缘子那边下雪了哎,我也好想看雪。”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去芬兰。”墨韩斯坦淡淡道,“去看雪。”
“好啊。”
“喂我说,”祁缘对他们把去芬兰旅游当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感到不满,对白蔚的双标行为更加不满,“这电话还打不打了?不打我挂啦!”
“哎挂啦挂啦。”白蔚一脸笑意,压低声音,“老子要去享受小别胜新婚了。”
祁缘面无表情,点击挂断。
他从阳台上走回客厅里,发现祝程盯着墙上的挂画,走近再瞧,又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看。
“祝程?”
“缘哥。”祝程擡起手定在半空,“我好像想起来了。”
祁缘立刻会意,收敛起笑容,打开手机录音机,放轻脚步靠近过去。
“1924年的4月应该是……我到那个时空,那次目标是个富商的千金,叫唐……”他皱着眉,努力回忆,“唐安衾……我遇见她是在一个什么街上,是在晚上,好多人在办什么晚会……”
祝程闭上眼睛,似乎这样那时的场景才能在脑海里重现。
暮春夜,长街,洋楼,灯火通明。
他初来乍到,先观察过周遭环境,才进了宴会厅。他这张脸摆在外面,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吸引目光。
唐安衾自国外留学归来,这场盛宴就是为她而办。
祝程着一袭旧式西装,模仿着会场里其他人的姿态,泰然自若地穿过人群,很快便锁定目标。
彼时唐安衾身穿一件黑色西式礼裙,端着酒杯与几个人在聊,目光瞥到祝程,径直朝他走来。
“你好,先生。”她举起酒杯,“这宴会宾客太多,又多是我父亲请来的人,我见您比较合眼缘,请问尊姓大名?”
唐安衾自小接受的就是西式教育,她的父亲从未让她接触过儒教纲常,所以在面对男人时,依旧自信从容,是那个年代鲜有的独立女性。
“我当时告诉她的名字是什么想不起来了……”祝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不小心就把这零星的思路掐断,到这时才敢擡起手按住仿佛要皲裂的太阳xue,“认识以后就是一些生活琐事,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她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就装作自己也喜欢她,但其实……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的眉头紧锁着,单看表情就能感觉出有多痛苦,祁缘很想上前抱住他,却又怕把他的记忆打断。
“最后一天,应该是5月的时候,那次我只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在城郊的一处荒地,那里人少方便动手,我骗她说我会爱她一辈子,她信了,扑上来抱住我,然后我开了枪。”
祝程深呼吸一口气,好像终于解脱。
“我看着她彻底断气,就离开了。”
祁缘也松了口气,轻轻抱住他。
祝程趴在祁缘的肩上,喃喃道:“但我现在想想,其实她人真的很好,有学识有气质,她的父母也很爱她尊重她,没有我的话,她这辈子会过得安稳幸福。人如果死后有灵魂,她,还有其他九十七个人,一定都恨透我了。”
祁缘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想安慰几句,却又清楚地明白,他什么也不能说。
“来,你自己把这些信息记到本子上。”祁缘把手机交给他,自己跑到一边打开电脑,想试试搜索唐安衾。
可能那姑娘真的死在了完全绽放光彩之前,历史上关于她的记载寥寥无几,偶有提到她的名字,也是在描述她父亲时一笔带过。
“她信了,扑上来抱住我,然后我开了枪。”
祝程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祁缘忽然一凛,想起来一件事。
他打开某个视频网站,登录自己的账号,然后在浏览记录里搜索历史悬案,果然出来一条两个月前的结果。
“……那么这个死在荒郊野岭的富家千金,为什么致命伤会是枪伤呢?要知道,那个年代,普通人是很难接触到枪的,所以很多人就猜测,凶手不是个普通人……”
祁缘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定在那,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同样的内容,同样的解读,两个月前他还在吐槽这个博主的废话连篇,现在却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想抠出点有用的信息。
——藏在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寻找目标的?
祁缘自认自己长这么大,虽偶尔然欠欠的,但不至于惹来足够叫人起杀心的仇恨,再加上这个民国千金,两人所处时代相隔百年,性格、经历,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可言,是怎么被选中的呢?
祝程趴在茶几上,一边听着录音机里自己的声音,一边往笔记本上写字。像小学时班上最听话的那一类小孩,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绝不打马虎眼儿。
祁缘看着他,心头酸软一片。
“我们会好好的。”他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我们会好好地过一辈子。”
趴在桌边的祝程转过头,看向他:“我真的特别特别想要这个一辈子。”
祁缘走到他身边坐下,盯着纸上工整排列的文字。
“缘哥。”祝程说,“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只要你活着,我就能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祁缘揽过他的肩,罕见地什么话也没说。
屋外大雪纷飞,寒意席卷天地,屋里两人一猫,万分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