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未亡人(三)(2 / 2)
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哭过,但眼眶周围却通红一片,因为水肿导致眼睛没办法完全睁开,能看清的一半白眼球上爬了好几道红血丝,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他愣了半天神,恍然觉得有点陌生。
从洗手间里出来,就听见有人敲门,祁缘过去打开,白蔚站在门口,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卧槽你这……”他话没说完,看着祁缘的表情哑了声。
“进来吧。”
白蔚拖着箱子走进屋里,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和他上次见到的不一样,除了祝程不在。
“你吃饭了吗?”
“没胃口。”祁缘自顾自地坐下。
“就早饭没吃?”白蔚忧心地问他,“还是说小祝……不见之后,一直都没吃东西?”
祁缘垂着眼睛,不想回答这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白蔚张了下嘴想骂他,可看他这样也骂不出口,最后只能叹口气去翻他的冰箱。
“这盘豆角什么时候的?看着没动几口啊。”祁缘和祝程刚回来没几天,吃的都是舒绍临走时给他们装的那些东西,眼下冰箱里除了他昨晚做那盘干煸豆角,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我昨晚做的。”祁缘回道。
白蔚端着打量半天,然后把它放回原位,关上冰箱门,掏出手机:“还是叫外卖吧。”
他走到祁缘身边坐下:“我叫什么,你吃什么,没胃口也得吃。”
祁缘闷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白蔚满脸无奈地看着他,又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喝点水吧。”
祁缘盯着水杯看了少顷,才接过来。
“说吧,到底咋回事。”白蔚正色道,“不管你觉得说了有没有用,你得先说了我才能做判断。”
祁缘喝了口水,茫茫然看着茶几上的手表。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怎么跟白蔚讲清楚。
那祝程呢,他在决定跟自己坦白的那个晚上,都想了些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祝程突然改名的那件事。”他说。
“记得,你当时说是他通过催眠,想起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给自己取的这个名,怎么了?”白蔚看着他。
“其实祝程一直都叫祝程,乔故渊……是个假名字,是他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编来骗我的。”祁缘说,“我们在二中遇见,他被交给我带着实习,这些事都不是巧合,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他不属于这个时空,来到这里最开始……是为了杀我。”
“等等等……”白蔚忍不住蹙起眉,擡手打住,“我怎么突然听不明白了?什么叫‘不属于这个时空’?什么叫‘是为了杀你’?你确定你现在精神是正常的吗?”
“我没疯。”祁缘扯了扯嘴角,“当初他跟我讲的时候,我也是不敢相信。”
白蔚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接。
祁缘继续讲:“他跟我说,他大脑里很多记忆都是空白,只记得自己要在不同的时空之间穿梭,会有人给他发送任务目标的信息,他接收到以后,就去到特定的时空,找到那个人,通过各种方式取得对方的信任,再将他杀死。而我,是他的第99个任务目标,也是唯一一个……失败的目标。
“今年元旦的时候,他才跟我坦白,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起初我也是和你现在差不多,觉得他在开玩笑,但是他给我看,他有一支□□。”
虽然白蔚真的很难立刻接受这个设定,但他同样觉得,这种情况下,祁缘也不会有心思开玩笑骗他。
“之、之后呢?”
“之后我带他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催眠也真的做了,但没想起什么关于他杀人的前因后果,为什么这么做,以及是谁让他这么做的,都不知道。我把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一点作用也没有。”
“那……他失踪的事……”
“他说有一个三个月的期限,就是每去一个新的时空,不能停留超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必须在这以内完成任务,这是他第一次想试试超过这个期限会怎么样,结果……”祁缘如鲠在喉,“我们都不知道最后一天会发生什么,我一开始也没有那么担心,总觉得不太可能会有人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可是到最后三天的时候,每天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他都会浑身疼,疼得……生不如死——我是到第二天才知道的,最后一次我一直在他旁边看着,然后我开始越来越害怕,但是我一直以为,今天才是三个月时限的最后一天……”
他像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一样,木然地复述着自己的经历:“昨天中午他突然说想吃干煸豆角,我就一点儿也没有多想,把他留在家自己出门去买,回来就发现他不见了……中间这二十分钟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把枪带走了,把穿越时空用的手表留给了我,但是我试了很多遍,发现手表也不能用了。”
白蔚安静地听他讲完,一言未发。这一通话打破了他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的世界观,让他觉得那么不真实,那么……魔幻。
不过祁缘说得对,就算他来了也没用,这个问题和他们甚至不在同一个维度。
“他……还给你留什么东西了吗?”白蔚尝试着理解,“我是说,一些暗示性的……线索?”
祁缘摇摇头:“他把我们的戒指摘了,留了张字条,只是为了跟我说句谢谢,就好像……”
他没敢把话说完,但白蔚已经明白了。
就好像他是抱着死在那个未知之地,永远也回不来的打算离开的。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老白。”
白蔚看着他,低垂着脑袋,弓着背,毫不夸张地说,跟个三天没吃一顿饱饭的流浪汉差不多。
惝恍间,他想起十年前,在那幢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十七岁的自己也是这么颓唐地枯坐着,彼时的祁缘寸步不离地陪在一旁,跟他说话逗他笑,哪怕一句回应也没有。
穿过岁月洪流,那个只要站在那里就会发光、随时随地都敢不顾一切发疯的少年,终于走到了而今这个境地,这个……白蔚想用可怜来形容的境地。
原来他也不是强大到无坚不摧。
“那就等吧。”白蔚说,“等到他回来的那天。他既然爱你,就一定会拼尽全力想办法活着回来见你。”
祁缘低着头,视线移到地板上,不知道听进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