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如此反复，折磨得鹿秀红瘦得几乎脱了相，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鹿怀诗高考那天，距离季怀玉走失过了整整十年，鹿秀红再一次接到寻亲网站的电话，他们说在云南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一个小孩可能是季怀玉，鹿秀红接这通电话的时候鹿怀诗也在旁边，她清楚的看到姑姑眼睛没动，握着电话的手紧了一下，之后又松开了。
“不用了，我们不过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很惊讶：“您不想过去看看了吗？他很有可能就是您的儿子。”
“六年了，他早已经长大，和小时候也不会一样了，可能性更小。”鹿秀红的声音里仿佛落满尘土，她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几欲干裂的嗓子，“我们不去了。”
“您就这么放弃了？？”
“嗯，放弃。”
说完鹿秀红就挂了电话，直接跑回房间。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鹿怀诗看到姑姑眼底的红痕。
电话里说的她全都听到了，鹿秀红放弃了，可她没有。
鹿怀诗最后一天的理综答了一半，英语完全没有考，她背着姑姑偷偷买了去云南的火车票。
她在火车上给鹿秀红打电话，鹿秀红骂她骂到嗓子都哑了，鹿怀诗一言未发，最后鹿秀红说：“你马上给我回来！否则你他妈就永远也别回来了！我不认识你！”
鹿怀诗沉默良久：“对不起，姑姑。”
不光是这一件事，还有许多许多。
对不起。
鹿怀诗没有听姑姑的话回家，她独自跑到云南，去了网站上的人说的那个小镇，找到那个孩子。
年纪是对的，长相也确有七分相似。
鹿怀诗拉着孩子的手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绝望袭上心头。
——时间过了太久，孩子早已长大。
她真的……认不出来了。
五岁的小玉和十一岁的小玉怎么可能一样，小小一个肉团抽条成一个瘦高的少年，这十年间他经历了怎样的成长她也不得而知。
以前的每一次她都能够笃定眼前人是不是她的弟弟，可是现在。
她确定不了。
后来村里的领导听说了这件事，特地调出小孩的档案，他被抱走的时候只有三岁，和鹿怀诗的弟弟不符。
这才终于尘埃落定。
再一次希望落空。
回程的火车上，鹿怀诗活像个行尸走肉，没有知觉，没有五感，直勾勾的坐了二十六个小时的绿皮车回到家。
鹿秀红红着眼睛等了她一天，她刚到家就直接给了她一耳光，就好像刚刚得知季怀玉走失的那天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马上回学校去！给我申请复读！”
不知道是连续坐了太久的车还是怎么，鹿怀诗到家之后整个人几乎虚脱，盛暑天气浑身直冒冷汗，手脚冰凉冰凉。
鹿秀红的那一巴掌直接给她打蒙了，她说的什么都没有听到，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入目是姑姑红肿的眼。
“回去复读吧，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儿。”那次是季怀玉走失后姑姑第一次这样柔声细语的跟她说话，带着恳求商量的语气：“你别怕，姑姑供你，供得起你。”
鹿怀诗没有听姑姑的。
她何尝不知道高考的重要性，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寻找季怀玉远甚至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姑姑之前病过一次，这些年来带着他们俩从南流浪到北，姑姑手里的那点积蓄早就所剩无几了。
要姑姑拿什么来供她再读一年？
她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姑姑再供她一年？
鹿怀诗早就放弃了自己，才会义无反顾的直奔云南。
“姑姑，后面的事情我都想明白了，我考到哪就去哪，我能半工半读，能找到好工作的，你放心，这些我都有打算。”
“你有打算？你有什么打算啊？直接就就不念了？你才多大啊！”
“放心吧姑姑。”
鹿怀诗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到底她没有复读，现在回头想想，她不后悔自己当时的这个决定，就算放到现在，她依然会这样抉择。
鹿怀诗换了票，几步跳上车，找到自己座位之后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从家离开前鹿怀诗想说的其实是，姑姑别总在外面吃了，其实姑姑做饭很好吃。
只不过自从季怀玉走失之后她就没再下过厨，鹿怀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过姑姑的手艺了。
不过也没关系，鹿怀诗这样想，只要姑姑照顾好自己，其他的她都能扛，她什么都能扛。
同样的时间，在鹿怀诗不知道的寝室群里，她弟弟的照片被P成了各种表情包。
谭美玉：【你们昨天晚上聊的？你之前不是说她怀疑你了吗？】
穆丽丽：【是啊是啊，谁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都不敢多说什么了，怕露馅，结果她在车上问了我一嘴，意思还是想让我给我编的那个人道个歉，我当时都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谭美玉：【她看着挺精的，实际上怎么这么傻啊，傻透顶了都。】
穆丽丽：【弟弟都能弄丢的人，还有什么精的。】
一直没说话的刘晓欧说：【我们这样骗人真的没问题吗？】
穆丽丽：【有什么问题，那个傻子又发现不了。】
刘晓欧依然有疑虑：【她太想找到弟弟了才会轻易相信的吧。】
谭美玉：【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我觉得她傻到家了哈哈哈哈哈仿佛没长脑子一样哈哈哈哈哈。】
穆丽丽也发了一串哈哈，【我接下来准备再骗她一波儿。】
刘晓欧不说话了，反是谭美玉道：【怎么骗？带我一个玩玩呗。】
穆丽丽：【@谭美玉，你之前不是害怕么？】
谭美玉：【切，之前以为她能发现呢，现在才知道她不仅发现不了，还得给咱们数钱呢。】
穆丽丽：【好，那我们一起。】
谭美玉：【你打算怎么行动？】
穆丽丽放下手机躺在床上，过了会儿回：【等我想一想再决定。】
鹿怀诗全都不知道，还没有开学，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乐得清静，很早就洗漱上床，明天在机构里有几节课，晚上是应青鸢的课。
鹿怀诗默念着课表，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她睡得并不好，似乎一直困在梦里出不来。
她梦到了和应崇在一起的那夜，应崇坐在她身边，忽然回过头，目光阴狠可怕，却不是因为回忆，鹿怀诗清楚地看到，在她的梦里，应崇眼睛里的利刃，全部都指向了她。
醒来依然记得这个梦，鹿怀诗觉得诡异又恐怖，她摇了摇头，翻身下床准备出去洗漱。
应青鸢的课定在晚上七点，一进门应青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诗诗，我好想你啊，你跑哪去了。”
应青鸢一米七，一整个人挂在一米六的鹿怀诗的身上，鹿怀诗有些无奈：“回家了，我留的曲谱练完了吗？”
应青鸢从她身上下来：“练练练，除了练琴你还能说什么？”
鹿怀诗笑了一声，俯身去换鞋。
应崇好像不在，可能出去旅行还没有回来。
鹿怀诗跟着应青鸢一路来到琴室，应青鸢的嘴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在说最近几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现在鹿怀诗几乎把她班所有孩子的姓名都听过一遍了。
很快一节课就过去了，应青鸢说：“好渴啊，让应崇给我送点喝的进来吧。”
听她这么理所应当的指挥着应崇，鹿怀诗垂了垂眸，“小鸢，别直呼他名字。”
应青鸢停顿了一下，敏锐的感知到什么：“呀？心疼起他来了？你俩有一腿啊？”
鹿怀诗：“别胡说。”
应青鸢关上门，“今天我们多上几节课，你在这住吧，好不好。”
“什么？”鹿怀诗皱眉：“不行。”
“为什么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校庆串休，明天也休息。”应青鸢说：“你之前都说了，第二天不上学的话再多排几节课的，你说话不算话！”
“那我也得回学校。”
偏应崇在这个时候敲门进来：“水来了。”应崇把水杯放下：“你们聊什么呢？什么说话不算话啊？”
应青鸢说：“我想让诗诗留下来住，陪我一起练琴，她不肯！”
应崇低头看鹿怀诗：“学姐，你想留下吗？”
鹿怀诗：“我……”
应青鸢打断她：“你之前都答应过我的，难道你忘了？”
之前的确答应过，那时候鹿怀诗觉得也没什么，有时候课排得太晚在学生家借住一晚的情况也有。
但是现在……
应崇也在，她就觉得怪怪的，具体是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
应崇了解完之后道：“学姐，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留下来吧。小鸢难得想要认真练琴，排出来的时间都按照课时来算，明天也休息，我直接给你送回学校，现在时间太晚了，你一个人在学校我也不放心。”
“别墅里有很多房间，洗漱用品也都是齐的，换洗衣物也有不少新的还没穿过的，你暂且将就一晚。”
鹿怀诗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她擡起头，正撞上应崇期待着的笑盈盈的眼眸，他略挑了挑眉，轻声问她：“留下来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