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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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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不惧秽中死◎

台山前的白鹤落了, 这数百年来京城再也未见那样大的雪,千里万里的缟素,铺就一个人回京的路。

殇帝嫡长子回京那一日,帝将军的嫡女立在桥头马上, 转头对自己身边的侍卫说:“你瞧他的脚印。”

怎地那样浅。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那样孱弱清减的形态, 见过他身怀武艺, 却有剑不用,将手背在身后。

连个遁逃的脚印都不曾留下, 便闭眼受死。

仰面倒在纷扬大雪之间时, 连眼尾和眼睫都被血黏连。躯体连理被尽数切断。

他睁不开眼,他听着叛军入城, 军师倒吸一口冷气,旁的幕僚不满那叛军将领如此暴戾,还未入城便留下残酷之名时,那军师眸光微闪, 忽而捏紧了拳。

那是秦之后的商朝君主。

踏着泥泞后化污的雪籽, 一步步走上了澹台衡一人性命铺就的万里河山高台。

楚帝猛然惊醒时,二皇子已被人带下去了。

他不管这是照顾自己的内侍总监魏骆终究还是惦念着皇室的颜面,不肯叫此事传扬出去。

还是百年勋贵徐家死而不僵, 宁肯抗旨不遵也要保下二皇子这唯一一个赌注。

他只想找到那个人。

内侍尽职尽责担忧询问陛下可有不适,楚帝却只是猛地伸手,吓到近侍也仍用力握住魏骆手臂,眼尾鲜红, 瞪着眼睛, 咬牙厉声:“带朕去找澹台衡!”

他要问一问, 问一问那一个人。

问问他到底恨不恨!又可曾悔!

秦疏已经被人请进了宫中。

行宫遥远, 按理说是赶不到这么快的脚程的, 怨只怨这位陛下决心瞒着文武群臣去皇陵试探留下澹台衡的方法时,用的便是最快的轿辇。

如今走得急,自然也就便宜了秦疏。

她一路安安稳稳,马甲顺带救了个急,到了宫中时已是星夜。

造梦回来的澹台衡手脚冰凉,眉眼因为此次香火耗散得有些猛,有些地方像是蒙了一层窗户纸似的,变得模糊湿润。

更像是雪了。

秦疏轻轻地伸出手指贴贴,下一秒手指就被微凉的马甲攥住。

他的身形是几人之中最颀长挺拔,却又是最寡言的,秦疏也就由着他去。

再转头的时候,自己的指尖已经贴在他眼睑下方,素白的手指几乎遮住澹台衡一张端方君子沉静如水的脸。

“冻得太厉害了。”

秦疏边说着,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澹台衡大氅下几乎断绝的影子,在本体的触碰下,雾气一般的玉白手腕缓慢凝实。

秦疏动了下眼睫一样。

冰得和瓷器一样。

女子掌心复上去,像是碎裂的瓷器有了活人的体温和心跳。

有了温度,终于变成了暖的。

澹台衡也缓慢擡眸,感觉本体的手指轻柔地落在他虚化的躯体下。

澹台衡轻轻开口:“阿疏。”

窗外轻盈的月忽然成了压梅的雪,扑簌一声掉下来,两个人没坐多久,眼睫一颤。

有人来了。

下一瞬,烛火猛地弯折,大门被打开,向来威严最重的帝王竟然不等侍从通报,便突然过来,携风夹雪:“你点的海灯呢!”

他咬紧牙关:“朕要见澹台衡,就现在!”

来投奔二皇子的方士心中惴惴不安,其中主事的那个,叫做方什么廷的,沉住气也递了银子三回了。

瞧着还算沉着,面不改色,其余投机取巧的道行就比较浅了。

能做这种坑蒙拐骗买卖的能有几个是有心思用在正道上的,也得亏他们还算有悟性,祖师爷留下来的一些把戏学得通。

于为人处世上,较方若廷便浅得多。

当下不耐他装模作样斯文有礼,便推搡着将他撞开。

因不知这侍从身份,也好歹卖了个好,和声细语:

“不知公公是哪宫中人,还望行个方便,让我们知道陛下何时才会召见我等。”

那侍从眼睛一转。

其实看守方士,还是陛下要见的方士,这种差事哪轮得到他这种三品下使来主持。

可惜了二皇子虽然人若朽木,母家势力却庞大,担心污蔑事变,还特地调拨了人来。

这侍从,便是二皇子招来坑自己人的。

于是他收了银子,好歹说了句,不过却是冷哼:“您几位还是甭做梦了,咱家看啊,有了那位在,你们想面见圣听,难咯。”

其他人听了变色,还想再问,方若廷挤上前来,客气拱手,但虽是客气,脚下使力,一点也没让其他人到前面来:

“愚民入宫前听说漕运有变,全倚仗张相阁臣作为,也不知阁下所说,是否是这其中一位?”

侍从本也不堪大用,得此恭维,又心知这书生只晓得阁臣张相,便所知不多,立时细细道来。

帘幕之中秦疏也在等。

外间,楚帝便在取血,面色难看,瞧见雨挂屋檐,手指更是攥紧,惹得魏骆好一阵紧张,深怕陛下的伤口又裂了。

而在隔间里,一个马甲浅眠,其他三人立在同处,默不作声地分散在本体周围,交换思路:“方士那里不干预?”

“不干预,消息传得太晚,现在动手反而显眼。”

“庞德安倒乖觉。”

“方士之中恐怕也有可造之材。”

几个人对视一眼,皆知对方心中有怎样的盘算。

二皇子会再狗急跳墙一回,别说秦疏,即便是少参与朝野政事的庞德安都能预料到。只是不曾知晓他是这样打算。

否则方士人选也可动动手脚,如今却是来不及了。

当时庞德安说:“我虽对亡妹饱含愧疚之情,却自知黄土加身,能有此机,多倚仗于陛下求贤若渴。再有便是姑娘大德。”

已经见过庞姑苏一面,庞德安已经别无他愿:“幼妹死后,我每日数遍自省,仍难阻自身,误入歧途。世上多少天潢贵胄,难有人度执念难关。”

出发前一日,这位年老学士嘶哑着声调:“二皇子,便是如此。”

她与几个马甲都是用惯了棋篓,交谈时也无意识便做出手夹棋子的动作来,秦疏也是如此:

“他这言,不只指二皇子,还有当今。”

澹台衡默然不语。

虞宋背在身后的手按住长笛笛孔:“楚文灼疑心病已除,然而要让他舍弃掉二皇子,却不是一个疑心病那么简单。”

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是一个好君主。既然他并不求身后之名,也不在乎可用之人出身,那所行政令就不能是一时之功。

他需要一个继承人,来将自己的革新法令推行下去。很不幸,他现在手边可用的,只有二皇子一人。而其余宗亲,皆废物贪婪,还不足二皇子此人。

而他们又只是死魂,满足不了楚帝对继承人的要求。

他们代替之路,困难重重啊。

秦疏缓声:“若你没死便好了。”

澹台衡静静地坐在那里,浮光潋滟的大氅瞧着遮挡不了风雨。它就是风雨霜雪所化。

可是现在没死的,还不能死的,只有那些方士人等。

几人同时沉着思考起来,直到某一刹那,谁微动,数道身形归于一道,闺阁千金坐在屏风里,低头喝着茶水。

既不惊慌也不谄媚,瞧见楚帝已经取好了血,侍从也将染了血的铃铛递上来,便对紧张颤抖跪下的紫鸢轻声:

“是我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刻意瞒下了当日受伤之事。”

话中说是不让父亲担心,却显见地宽慰了担忧的婢女。

若是楚帝还清醒着,此刻必然能意识到并且目光灼灼地看向秦疏。

她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贴身婢女为何不知招魂要取血的疑虑,并且将话引到了秦将军身上,自己要是想安稳社稷,势必不能对隐瞒了此事的秦疏动刑。

但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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