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1 / 2)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谢家麒麟子◎
陈家收拢佃户的田垅上, 虞宋负手而立。
此时天光晦暗,伸手不见五指,唯她所在之处,仿若悬着星子, 将她面容照亮。
有稚童好奇地看几眼, 终究还是松开母亲的手跑过去, 伸出双手吃吃喊:“吃,吃。”
趁夜来抢收的农人吓了一跳, 放下扁担想过去, 女将却伸出手,虚虚握起手指。
像是很明白饥饿孩童的游戏:“回去吧。”
她没收孩童的任何东西, 却也收了,这异样的温和使那个瘦小的孩子脸上绽开笑来,晃晃悠悠地扑回母亲怀里。
农人立刻收担来拜了一回,擡头却见红色衣袖一瞬虚幻, 面色立刻变作惶恐。
虞宋的声音散在风里:“抓紧时辰吧, 我拖延不了太久。”
农人紧张,不知她这是何意。
虞宋瞧见那孩子快挣脱担心的母亲怀抱,又挥散了自己身影, 才对农人颔首。
农人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竟有一瞬恍然,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她先前凝实身形,是为不吓着他家老幺?
如今见她不怕, 才散去, 这红衣女子, 真是鬼吗?
“春播秋收, 乃是时令规常。”
龙须疯长助他抢收, 甚至孩子跌跌撞撞几乎扯坏她衣裳,她也只是面有淡色地平静注视她。
这等从容气度,不似妖鬼,倒像是,神仙。
正想着。
“不能随意篡改。”
“还有三炷香。”
她声音轻缓,不似御马边疆时那样飒飒风姿,摄敌心魄:“莫叫他人知。”
农人立刻磕头,双手触摸着这叫他一家四口仅仅温饱,干涸贫瘠的土地,如今它已变得丰饶湿润,还产出一石三金的龙须。
虽是主家宽和,其中也未尝没有神仙仁心。
所以虞宋离去时他仍嘴唇喃喃:“仙,这是仙子啊......”
孩童懵懵懂懂,擡头时腰间一片金叶,母亲发现拿出来后突地号啕大哭。
虞宋回到秦府。
秦疏睡得不安稳,如今便是澹台衡以云雾之姿安静地休憩着,闺阁小姐面前却放着悬空的水镜,其中正是被绞生线牵连着,卷入这梦境的人。
“告知他们绞生,反使他们更想带着绞生线在幻境中走上一遭,如此,倒也算是全了之前幻境频繁的忧虑。”
“陈家那片如何了?”
虞宋剑背在身后:“楚瑛果然触怒了楚帝,如今夜半三更,太极殿仍然灯火通明。”
审完了人,灯却不灭。是在等澹台衡。
而陈家佃户那处。
促花树草木违背时令速生速衰,本是香火妙用的功劳,但龙须乃是陈家献上,要惠民生,使祠中香火堂堂正正,只能另立其功。
好在,楚人才广博,善农事者,不计其数。
“京畿处荒田我也已亲眼看过,土地偏酸,所以庄稼才难生长,我遍寻京畿,已经找到庄稼格外繁盛者,是一个落榜的秀才,和他妻子想出了草木灰之法,只是所居偏远,尚未被发现。”
“所居偏远......”
秦疏撚着她带回来的土,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便问:“他们所居附近可有长生祠?”
叶朝闻浑浑噩噩,他与周云所见不是一景,只神思迷惘间看见几幕,但见那绯衣宦官,跪在青石板上,亦停住茫然挥手的动作。
谢知章的红衣在烈日下被灼得几乎燃烧起来。他也穿红,只是这红,与虞宋与铁甲相锁,软银相连的英气飒勇不同,他这红该是谦卑,是耻辱。
所以路过的满朝文武才会投以复杂鄙夷的目光,所以他才持着笏板,在没有其他人的大殿外跪得笔直。
所以他下值时,管家也会祈老返乡之后,看他车马远去,哀声告他:
“公子如此在朝中做祸民鹰犬,老爷夫人泉下有知,我该如何回答啊!”
他泪洒长街,痛心疾首。
但谢知章只安静地看着他,侍从来扶,周遭行人未见利刃却色变闪避,朝野亦尽知锦衣卫之污名。
他们怕他。他们也恨他。
他们说从前衣冠高洁,钟鸣鼎食的谢家,堂堂谢家子,也会成为无根的东西,成为帝王身边匍匐的内侍。他们说茍且求生至此,不如死。
“话本中总爱写,高门被灭,亡命天涯,而后隐形埋名,忍辱负重,却分毫未伤。”
谢知章淡淡。
“放在我身上,恐怕就是当初被挑入宫时买通内侍,逃去痛楚。”
他手指捏着茶杯,坐在酒楼厢房内,而后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嘲讽道:“历经艰险,终于大仇得报,为亲昭雪......花好月圆,甚至一家团圆。”
楼下伶人还在凄凄艾艾唱“怎的个世上好事总难全”,他却随意一笑,没有讽刺,只是看见幼年好友来此,还是眸光一凝。
他听见小厮喊她:“方公子。”方状元。方括。
那是方家的麒麟子。
他幼时的玩伴,年少时便体弱,如今看着,不知怎么更多了几分清减。那身子骨,未免太瘦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