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2 / 2)
何躬行与朝野大臣皆听过他讲章,何躬行记不得面对十二皇子的公子衡是何模样,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
什么时候,不在十二殿下身边时,公子已经神思恍惚,安静漂泊到这种地步?
何躬行强硬地拉过他手,往上一卷,呼吸一窒,转瞬便被动作稍轻的澹台衡盖住。亭台寂静一秒,何躬行身子重重往下落。
他挪动唇齿:“殿下?”
何躬行咬牙:“您是何时出现这症状,何时,魂体破损成这般——”
“我不记得了。”
他讲话讲得那样慢,好似做好十二殿下的先生便耗费了他全部气力,不,不止是气力,还有心魂。
澹台衡的身骨,确实一出现便给人的印象不大好,随风而晃,清癯得像是竹芯都被蛀空了,但那时也不如如今这一月对他的摧残大。
何躬行一下子想起身,但只看到他慢慢地扶住桌案边缘,他没提过自己刚醒时为何浑浑噩噩,然而何躬行见他目光浅得没有落点,一瞬间对此世风声雨声,都做不出反应。
鹤立高亭,他只任雨水打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
这几个字似乎让他说得极为费力,他垂着眼睫,声音很轻地努力去想:“我也不记得了。”
何躬行心里一咯噔。
昏时。
澹台衡昏迷。何躬行疾马出宫,侍从来不及追上,便见他们大人脸色铁青,左右翻找地去寻:“秦史呢?翰林院重编那本,给我拿来!”
侍从一边帮忙找到,一边难掩心焦:“大人,北军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虞将军战中受伤,昏迷不省......”
何躬行豁然回头。
庞德安蹒跚去寻书册,他仍未能离开翰林院返乡,但这几日在书架上寻到有幼妹字迹的书册越发多了,便也喜爱看书。
有姑侄女在一旁,他可每日记下许多妹妹著述,偶尔还有妹妹的几句话。前段时日,她告诉熊掌她不会来了。
“神鬼亦有自己天道,我虽自阎罗殿外漂泊,但终生受其所束,如今宏愿得成,了却遗憾,投胎安魂。莫念也。”
庞德安老得十分厉害,对此还算接受得来,这日写文落笔,最后一句,也是莫念也。
何躬行和被调来此的周云却破开房门。
锦衣卫告罪后四处翻找,何阁臣不顾衣冠整洁翻看那些书卷诗集,瞧见新添上去的簪花小楷,一瞬间喉咙被扼住,腿软跌在书集册间,几乎站不起来。
周云去看。
前面仍是:“神鬼亦有自己天道.....虽自阎罗殿......但终生受其所束。”
下一句是。
“不入往生境解俗世执念者,难得往生。”
他面色难看,猛地擡头:“将军分明说那境是执念所化,根本未提到——”
未提到执念难解,魂也会消散。
殿下为庇佑万民而死,死前才知知交虞宋是死在安民军卢万达手上,死后也因巫蛊残力被束缚百年,如今既是秦储,又为殿下夫子,惠及万民,按理总该安和。
可他不能放下旧友。
将军也是如此。她虽除了百年来污她为叛将的功谴碑,还亲至疆北瞧见狭关非险,如今北狄不得入,可她洗不了十万兵士埋骨狭关之恨。
所以他们都是执念未散之魂。是将死之魂。
何躬行手指发抖,挣扎着要站起来,复又跌下,侍从惊吓担忧地眼眶通红,他们大人只哑声哽涩道:“殿下神思不属,腕有旧伤。”
他拉开了澹台衡衣袖却没有再看。因为他此生也没见过真正剐骨,见过那样的血肉淋漓,躯体斑驳。
澹台衡在一点点变成死前的模样。
一点点地死去。
虞宋与方颐至少是沉眠,而他呢?他是魂体浑噩,飘零离散,只郡主为他点了一盏灯,他才可停留在这个世间。
对,郡主!
何躬行猛地擡头,周云已经去差人去找,进秦将军府时,只看见秦将军包扎着伤口,对他们颔首。大夫叮嘱:“不可沾水。”
周云对秦将军颔首。数日前将军在与海贼交战中负伤,陛下特许将军带职归朝。秦疏的婢女紫鸢来请他,身边还跟着数位小厮。
周云一顿。
秦将军面露苦涩与无奈:“我身负顽疾,难以成事,又珍视我这唯一的独女,别无他法,只有招赘。”
她既是郡主,又生得好,本不该婚事蹉跎。可秦疏不愿意离开父亲。
周云沉默,再进厢房,瞧见白布,瞳孔猛地一缩,本能向前:被李若拦住。
秦疏就在床边,举着一盏灯,转头看她,墨色发丝滑落下来,叫周云竟一瞬忽略,这是女子闺房。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声音艰涩:“这是......殿下?”
秦疏只收回视线,短暂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