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东西宫略(七)(1 / 2)
第54章 东西宫略(七)
萧汝好是主子, 莫说掷骰子,哪怕是掀桌子,一众奴才宫女还得陪着喝彩。
纪舒绡将骰子双手奉上, 萧汝好指尖擦过掌心, 漾起酥痒。
另只缠了布条的手隐有热气冲出, 再加上伤口长出新肉,坐下后, 纪舒绡忍不住用指腹拂过。
萧汝好不想多关注小太监, 可没法子,“他”细微的动作总是牵动她的思绪。
手上的布条好像换过, 洁白如新, 骰子在指尖转了转, 凸起的表面让她回忆起布条擦过腰腹的麻痛。
心湖不再平静,萧汝好扔下指尖的骰子, 骨碌滚了几圈, 定格在六。
纪舒绡道, “那娘娘先出。”
冬娘和萧福第一把不甚熟练, 出的乱七八糟, 萧汝好悟性好, 但也敌不过纪舒绡, 最后纪舒绡赢。
萧福神色微变,对于他来说,奴才就该捧着主子, 纪舒绡该输给萧汝好,让她开心。
桌下的脚踢了纪舒绡的脚, 纪舒绡手一抖,故意低低嘶了声。
另只手覆盖住受伤的手, 可怜兮兮。
萧汝好问道,“怎么了?”
萧福给纪舒绡使眼色,纪舒绡抽动鼻息,“手有些痛,无事,奴才皮糙肉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况且,是不是无心,只有纪舒绡自己清楚。
萧福剜了“他”一眼。
萧汝好望她半晌,忽道,“冬娘,去取生肌膏来,赏给“他”。”
冬娘讶然,“娘娘,生肌膏非万金不可得,当奴才哪有那么娇贵”还未说完,被萧汝好打断,“本宫连这种小事都指使不动你了吗。”
“万万不敢,奴婢这就去取。”冬娘行礼称是,低声叹息,临走前扫视纪舒绡一眼,视线夹杂着不解与戒备。
萧福心中有了计较,他倒是小看了纪舒绡。
取了生肌膏来,冬娘将它给了纪舒绡,非她心疼东西,而是生肌膏里有味药材多年才可得一株,
生肌膏敷于伤处,短短几日便可生肌去疤,与之前一般无二,本来冬娘留着是为了萧汝好,怕她玉/体留疤,惹皇上不喜,现在看来,确实是她想得太多,就算萧汝好用不到,赏给一个奴才,简直暴殄天物。
“谢娘娘。”纪舒绡坦然接过生肌膏,逆着光,白齿红唇的模样惹人喜爱。
萧汝好竟跟着笑了笑,反应过来,立刻压下嘴角,道,“再来。”
直到宫女提醒该用午膳,几人才从紧张氛围中抽离。
冬娘眼中还有隐隐约约的“杀气”,她道,“可惜了,我的牌还不错。”
竟也不称奴婢了。
萧福阴阳怪气,“算了吧冬娘,咱们可是把把都输。”
纪舒绡笑而不语。
许是心情不错,午间萧汝好比以前多吃了点东西,冬娘欣慰不已。
连那盒生肌膏她也不心疼了。
纪舒绡这小太监有巧思,当她该赏。
冬娘服侍萧汝好午睡,纪舒绡得了空正要回去,被萧福拦住。
阴沉沉的太监绕着她走圈,纪舒绡微弯着腰。
“你如何就入了娘娘的眼。”萧福哼道。
纪舒绡淡然回道,“娘娘仁厚,体恤奴才。”
“油嘴滑舌。”萧福啐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不管你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你且记住,只要我在,你休想伤害到娘娘。”
“公公此言差矣,奴才是椒房殿的人,怎会伤害娘娘呢。”
萧福冷笑,“你能骗到娘娘,可骗不过我。”
纪舒绡叹息,“公公折煞我也。”
萧福厌恶睨她一眼,转身离开。
直到脚步声远去,纪舒绡才擡起头,面无表情注视萧福的背影。
她先回了直房,摸索床下方柜,从里面找出一枚鹅卵石。
这是苏妘那边给的暗号,意思是想要见她。
将鹅卵石攥进掌心,纪舒绡压低帽檐,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去往西宫。
“娘娘,纪舒绡来了。”
苏妘正在绣花,闻言放下绣绷,搁在一旁,“快让她进来。”
碧菡应是。
纪舒绡进入殿中。
苏妘面带笑意,“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为娘娘办事怎能算是辛苦。”
苏妘甚是满意,触及到她手上的布条,带了丝疑惑,“你的手……”
纪舒绡道,“受了点伤,无大碍。”
苏妘没入宫前在家中虽然是嫡女,可是庶弟庶妹也多,由不得她天真,再加上后来入宫,见多了波云诡谲,遇到何事都多留个心眼。
想到东宫里无论是萧汝好,还是她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全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萧福阴恻无比,只见过几回,苏妘能察觉到他心计深沉,且忠于萧汝好。
纪舒绡不明说,但是苏妘也能猜出,她在椒房殿被人为难。
“是有人欺负你,对吗?”苏妘蹙眉,关心问道。
纪舒绡不承认也不否认,“刚入宫笨手笨脚,做错了事情。”
苏妘见心中猜想是对的,轻轻眨动眼睫,“你一女子扮成太监,本就够为难,还要在萧福手底下讨活,是本宫对不住你,事成之后,本宫会让你以后都衣食无忧,再为你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此番话是承诺,前提是纪舒绡能顺利完成苏妘的期愿。
纪舒绡对苏妘说的话没有半分兴趣。
碍于身份,她装作娇羞,“娘娘说笑了,能为娘娘效劳,是我的荣幸。”
“那”苏妘顿了顿,“她对恒儿如何?可曾打骂?”
纪舒绡认真说道,“未曾。”
“东宫娘娘虽和太子相处不同亲身母子那般亲近,却也不曾打骂斥责,偶有厉声,也是为管教太子。”
苏妘楞住,未曾想从纪舒绡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呼吸错了几瞬,蹙紧眉头,“你没骗我?”
“不敢骗娘娘。”
苏妘无意识摩挲光滑的圈椅扶手,陷入深思中。
良久,纪舒绡站的肩膀僵直,忍不住动了动,敞开的窗牖照射一片明光,投于墙上的影子也随之一动,苏妘凝固的眸光黯淡,“那,太子……可否喜爱萧汝好为他母亲?”对比亲生母亲,萧汝好家世显赫,记在她名下,赵子恒为帝之路只会一帆风顺,而她……会逐渐被赵子恒忘记吧。
赵挺在世时,她从不会考虑这些,她有皇帝的宠爱,她为皇帝生下唯一的孩子,赵挺后宫除了萧汝好名位比她高,其余几个当作摆设的宫妃无一不被她压制,赵挺驾崩后,太后的手段雷霆,使她很快清醒,没了皇帝庇佑,她如鱼肉,任人刀俎。
若是赵子恒日后也不认她,奉萧汝好为亲母,那么苏妘不知自己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纪舒绡身处宫中,主子的一句话要细心揣摩,“太子现在被东宫抚养,是得了太后娘娘的令,本就惧怕,即使东宫对他不差,也不敢托付真心。”
“您是太子亲母,养育他多年,太子已经记事,在他心中,您才是他母亲。”
苏妘慢慢看向她,忽地落下泪来,“我儿纯善,本宫更怕他受不住太后强压。”
赵挺很是宠爱赵子恒,从未逼迫他识文断字,三四岁的年纪,若不是太后屡屡催促,甚至将她唤去咸福宫训斥,赵挺宁愿赵子恒随心所欲玩乐。
太后性傲,绝不允许儿子逊色太上皇其他儿子,赵挺从小便被她请来名家大士教学,非酷暑严寒不得休息,身子骨小时没养好,才会遇到一场大病便一命呜呼。
太后不汲取教训,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就立马像教养儿子那般要求赵子恒。
苏妘收到消息,一颗心似放在油锅煎熬,担心赵子恒受萧汝好欺负,担心太后让赵子恒劳累,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也只有纪舒绡进宫混进椒房殿打探情况,她才能安心睡一个好觉。
“太后自然希望太子早日撑起万里江山,对太子期望也高。”纪舒绡老实回话,“不过,奴才观到东宫娘娘倒不会逼迫太子,今日还让萧福出宫去请周蒙进宫陪太子玩耍。”
她不自觉,苏妘能听出她似乎句句都向着萧汝好。
人本就多疑,这会儿,苏妘心头冷然,原本盈水的双眸也褪去脆弱,“是吗?萧汝好待我儿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