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2 / 2)
李医生跟父亲的感情确实很好,此刻滔滔不绝的说着跟陈爸在大学时候的过往,脸上的亲切和笑意都做不得假。
“你吃吃这里的糖醋小排,我最爱吃的。”
刚刚看直了眼的小姑娘把糖醋小排往陈言面前一转,邀功似的说。
陈言看了眼小姑娘,夹了块排骨,之后就把菜转走了。
夹进碟子里的排骨却迟迟不动。
“你吃啊!”小姑娘催促道。
陈言客气又疏离道:“我等会儿吃。”
小姑娘见自己的好意被拒绝,不开心的撅着个嘴,不肯再说话了。
陈言见状,一眼就知道这个姑娘是家境优渥,父母娇灌着长大的。虽然知道讲礼貌但还是娇滴滴的脾气,得人时刻哄着。
跟白语是天壤之别。
白语是天,她是壤。
不是人家小姑娘不好,是谁在他眼里都不如白语好。
陈言思及至此,听着李医生说话的脑子不由的走了神,思绪开始飘散。
也不知道白语现在在干嘛呢?
*
旅社。
这次住的宾馆比上次住的离医院更近,也更破败些,根本算不上个宾馆,只能叫旅社。
房间内连空调都没有,只架着一个立式风扇,幸亏J市六月的天还没开始热起来,不然是真受不了。
屋子里简单的摆着两张床,一张大床一张小床,刚好是个家庭间。除此以外,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连个液晶屏都不是,是90年代21世纪初的那种四方厚盖大彩电。
房间里就这些,其他的除了还算现代化的厕所,一无所有。
不过胜在干净,床单被褥都残留着皂角的香气。
白母还自带着床单被褥,净上加净。
“没办法,医院附近的宾馆都太贵了,我们不知道要住几天,就稍微委屈下。”
这是白母之前照顾姨妈总结出来的经验。
大医院里做手术前需要几天时间体检,做完手术后也不会让你在医院逗留太久,再大的病,做完了手术稍微缓两天,都得赶紧把病房空出来,好给下一波病人住。
而做了大手术又是外地的,身上的刀口还没愈合根本经受不住来回颠簸的路程,只能在宾馆里稍微歇歇缓口气。
这些加起来没十天半个月结束不了,还不知道手术治疗要花多少钱,白母只能,能省多少是多少了。
好在白语懂事,也不觉得委屈。
“没事妈,有张床就行,在哪睡不是睡,再说这儿还挺干净的。”
白父出去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顺便买点水果,不在旅社。
白母心疼白语的懂事,却也无计可施。
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嘱咐白语。
“小语,你过来,挨着妈坐。”
她很少看见妈妈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慌乱,却还是按照白母的要求,坐在了她的身边。
白母握住了小语的手,罕见的温柔道:“小语,你爸其他还说的过去,就是爱喝酒。要是以后你爸还喝,你肯定也管不了,咱就做到一点,别生气,女人这辈子最不值当的就是为了男人生气。”
“他要喝就让他喝,你就当没他这个爸了。”
白语皱了皱眉,似乎听不懂白母的话。
“还有,家里的银行卡,位置在哪我都告诉你了,密码是你的生日。万一……反正记住位置,自己收好,不要让你爸给找着了。”
白语的眉皱得愈发深了,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高考这一关你算是挨过来了,剩下的就是找对象了和找工作了。”
“找工作嘛,妈妈也没什么好建议,你肯定找的比妈妈强,能养活自己就行。记住,身体是第一位的,不要太拼。”
“至于找对象,这个急不来,一定要擦亮眼睛看,不能随便将就。我当初就是年纪大了,你姥姥姥爷催的紧,跟你爸没见几面就结婚了。后来从结婚开始我就后悔,后悔了一辈子,也没能把婚离了。”
白语听到这儿,渐渐明白白母在说些什么了。她瞳孔微微放大,叫了声“妈”。
却被白母打断。
“现在想想,当初就算一辈子单着也比跟你爸结婚好的多。就算结了婚,后悔的时候也应该快刀斩乱麻把这婚给离了。”
白母的语调不高不低,却语重心长。
“你以后可不要跟我一样相信什么‘忍一忍,磨合磨合就好了’这样子的鬼话,每次你姥姥姥爷都这么劝我,我也没个主意,浑浑噩噩的就把这辈子过完了。”
说到这儿,白母握着白语的手紧了又紧,声音变得稍稍有些急切。
“你可不能跟妈一样,这种话都是骗人的。男人说了两遍还是改不了的话,这辈子就是改不了的。你不要对他们抱有太高的期望,男人就是死性难改。”
此时窗外起了风,呼啸地拍打着窗户。这座旅馆不愧便宜,她的后背还隐隐能感觉到从窗户漏进的凉气,那丝凉气顺着血液,直击心肺。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选错了人,能及时回头也是好的。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日子都是给自己过的,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用听,也不用管。一般都是自己日子过得不舒畅的,才爱在背后嚼舌根,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白语看着白母的脸色,她彻底明白了妈妈的意图,她这是在……把这些话当作最后的话来盯着她。
她想到这儿,心里跟进了冰碴子一样发寒,眼睛也跟被风沙迷了似的睁不开,她怕在妈妈眼前流泪被说,只能赶紧低下头。
哑着嗓子道:“妈,这些话一晚上也说不完,你等回家再跟我说不行么?”
白母好似没听见一样,继续自顾自的嘱咐着, “不过,妈妈最希望的就是你一开始就找对人。记住‘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们喜欢你的时候能变着花的说好话哄你开心,等真的把你追到手了,又往往不知道珍惜。所以找男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刚结婚那会儿,你爸还说让我别工作,男主外女主内,他一个人出去工作就行。幸亏你姥姥姥爷没听他的,坚持让我工作,我也还算清醒。不然单靠着你爸,咱家现在全都得喝西北风。”
“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工作,这句话你给我记死!”
白母死死握住白语的手,似乎想把这句话刻在她身上似的。
她觉得妈妈此刻的手烫极了,她低着头,想把手抽开,却仍旧被白母死死的握住。
“找男人也不用太看长相,不用找太好看的,顺眼就行。你爸喜欢看人外貌,用外貌来品评一个人,肤浅的很。你将来找对象千万别参考他的意见,一定要做到自己心里有数。”
白母低着头使劲的摩挲着白语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满眼眷恋。
“总之呀,妈觉得,找对象,人品是最重要的。踏实、顾家、善良、对你好就行,当然,再有点上进心是最好的。”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找你爸这种,外强中干,死要面子活受罪。就个皮子好看,会讲一堆大道理,可是做起事来清高不合群,在外面办不了一点事,一点毅力都没有,还爱喝酒的。”
“记住,家和万事兴,只要夫妻同心,没人能欺负也没人敢欺负你们,就算日子过得苦一点,生活也能过得有滋有味的。”
说到这儿,母亲忍了一晚上的泪,此时滴在了白语的手背上,灼热得吓人。
白语的心也跟着一颤。
同时,房门微动,钥匙开锁的声音传来。白母马上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快速地松开了白语的手。
*
夜半。
窗外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雨,房间内闷湿燥热,白父白母似乎睡的不踏实,微微地身子翻转,搞的床吱呀作响。
白语这边倒是安静的很,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过是因为她此刻睁着眼,面对着墙壁,毫无睡意。
她回想着妈妈刚刚嘱咐着她的那些话,眼睛空洞又无神。
从妈妈的话里,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于这段婚姻,白母的伤心和难过,以及再也无法回头的悔意。
她不是傻子,从小到大。父母的婚姻像是一本摊在她面前的书,字迹潦草凌乱,纸页泛旧发黄,一览无余。
一句话总结,就是快乐的时光短暂,互相折磨的岁月绵长。
中间不是没闹过离婚,她刚记事起,妈妈就闹过,爸爸不同意,那时候她以为爸爸是对妈妈有感情,舍不得。
后来这种闹离婚的情况,几乎每隔一两年都会上演一次。最严重的是她初二那次,妈妈铁了心要离婚,喝醉的爸爸直接给在法院工作的姨夫跪下,求他想法子把白语判给他。
白语眨了眨眼,现在想想觉得有些好笑。白父那时候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姨夫连法条都看不懂,怎么帮这个忙。
后来的后来,白语慢慢发现爸爸不是舍不得妈妈,是放不下脸面,觉得这个社会离婚说出去丢人。
所以,宁肯选择日复一日的软刀子般,折磨着白母,也不肯点头离婚。
再加上姥姥姥爷一直反对这件事,白母总是无法得偿所愿。
所以,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
白语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刚刚听白母说了那么多。
她仍旧想不明白,但她确切的知道,这段婚姻对于妈妈来说,是蹉跎,是折磨。
可她对白父的感情确实复杂。
男人的一生,一般要扮演三种角色,儿子,丈夫,父亲。
而白父作为父亲,在白语这里是绝对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
他会把白语当作朋友一样,耐心的听着白语诉说心事,从来不会脸红脖子粗地同白语讲话。当然,除了那一夜。除此以外,因为白母忙于工作,家里都是白父接送她上下学,平时也是白父陪伴白语更多,细心周道,善解人意,是白语对他的印象。
可作为一个丈夫,白语觉得用无耻两个字形容白父都不为过。
戒不掉的酒,大男子主义,把白母对他的好当作理所应当。因为自己要面子,所以单位集资的钱需要白母出面找朋友借。白语问他会不会心里难受,白父竟然还能理直气壮道,“她是我老婆,给我借点钱怎么了?”
作为父亲和丈夫,白父可以展示出截然不同的两种面孔。
白语突然觉得很不公平。
因为好像说到婚姻,女人则大多温顺,懂得如何同时兼顾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而男人往往无法同时扮演好两个身份,问理由就是还没长得大,男人至死是少年是他们永远的借口。
此刻窗外有私家车深夜驶过,橙黄的车灯顺着窗户在白语对面的墙壁一闪而过,映出她有些发红的眼角。
或许,一个人的一生真的不一定要拥有一段婚姻。
这是白语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