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婶母听到什么了么?”贺兰尧好奇道。
“听到了,但听不懂也就忘了。”孟秋重又拿起针线,颇有些得意道:“不过是些朝堂上的事,勾心斗角的复杂得很,我一个妇人,听也听不明白,还是针线活有趣得多。”
贺兰尧放下茶杯,淡淡道:“适合自己,便是好的。”
“说的对,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才不用想着那些臭男人。”孟秋笑了笑,把一只未绣花的香囊和针线递给贺兰尧,道:“遥儿也是,顾大人要做什么是他的事,咱们也没必要非得哄着他,好看的绣花可比只会摆冷脸的男人有趣多了。”
贺兰尧眉梢微挑,见孟秋笑得温柔,便默默接下放置一边,无甚感情道:“谢婶母好意,绣线美,但不适合我。”
孟秋却不以为然,笑着给他示范道:“不试试如何知道,你瞧,红线来回一勾,便是花瓣的形状,简单得很。”
孟秋用她那没有十年功夫做不出的勾线动作给人示范了一遍,贺兰尧沉默不语。
“试试嘛,左右四下无人瞧看,遥儿就当陪婶母说说话了。”孟秋很是热情,摸索着将香囊重新放到贺兰尧手中。
在那双空洞眼神的注视下,贺兰尧默默拈起针线,往香囊上狠狠一扎。
“……”
“很好,接下来只需把针线慢慢抽出。”
孟秋给贺兰尧取来绣样,贺兰尧看了眼自己冒血的指尖,默默把血染到布上,依据血的边缘绣出花瓣轮廓。
院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午后温暖的风路过长廊,吹拂进屋内,二人慢悠悠撚着针线,静谧无声。
虽然贺兰尧不怎么说话,但孟秋却能感觉到他的心逐渐平静,丝线穿透布料的声音时顺时顿,她忽而放下香囊,起身走向一侧。
贺兰尧把布料的空隙当靶子,同飞镖时一样,十分专注地用针对准空隙,一针下去,命中靶心,却因着布料的柔软,有一定几率扎中指尖。
“遥儿,来。”
孟秋忽然制止了他的动作,伸手握过他的手,给他包扎指尖。
贺兰尧望着孟秋,一时恍神。
记忆里,也曾有人这般温柔给他处理伤口,但那人已经抛下他离世多年,他也许久不曾感受过这般滋味了。
孟秋为贺兰尧包扎时摸到他掌心的茧,不由得心疼道:“哪有富人家的姑娘手里有茧的,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吧,唉,亲爹不管,又没有亲娘照顾,日子不好过啊……”
贺兰尧看着自己被小心包扎的手,感受到尚存的温暖,轻声安慰道:“顾府不愁衣食,我过得很好。”
“那便好,昨日听顾大人喝多了酒,还以为你……唉,不说了,过得好就好。”孟秋一时触景感伤,想起了自己远嫁的女儿:“也不知芸儿过得如何……”
这厢二人的对话逐渐多了起来,从林府聊到顾府,从前宅聊到后院,在闲聊的过程中,孟秋的香囊绣完了,贺兰尧看着自己手中勉强看得出花样的香囊,也默默放下了针线。
孟秋笑着道:“今夜把香囊悄悄挂到床前,隔日顾大人起来瞧见了必然会欢喜。”
贺兰尧并没有这个想法,但孟秋这般说,他也没拒绝,正要把香囊收起来,谁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期间还伴随着铁索碰撞声。
“衙门的人来了。”
这声音贺兰尧再熟悉不过,是顾长越派人来拿人了。
但没有听到任何冲突的声音,想必林祐当是自愿跟人走的。
与此同时,孟秋脸上的笑容一僵,凭借感觉,她好似猜到发生了什么。
不待二人出去查看,远远的就见顾长越出现在院中,身后跟着被头戴木枷、被左右壮汉押着的林祐。
“是……是夫君吗?”孟秋追着跑出了屋子,听着脚步声一路奔向林祐。
贺兰尧急忙跟上去,被顾长越拦在原地。
孟秋不管不顾向林祐扑去,结果毫不意外被人拦下,拼命大喊:“夫君!”
“秋娘,你快回去,去找芸儿!我……怕是不能陪你了……”林祐脑袋卡在木枷上,憋得涨红的脸上划下两行泪。
顾长越上下打量了孟秋一眼:“这位是你妻子?”
“是……是,她一介盲妇人,还请大人高擡贵手!”林祐想要跪下来求情,却被壮汉架着根本碰不到地面。
顾长越随即将目光转向贺兰尧:“你方才同她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
贺兰尧稳声道:“是,绣花。”
闻言,顾长越定定地看了贺兰尧一会儿,紧接着大手一挥,陆庭带人去方才的屋内将所有针线一并取来。
顾长越随手拾起几只绣花精美的香囊,拿在手中翻看了几眼,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其撕烂。
在众人惊吓意外的眼神中,顾长越拨开夹层,取出其中藏着的密函。
顾长越打开扫了一眼,眼皮擡也不擡:“一并带走。”
“秋娘!”
“夫君!”
底下人说着动手来押孟秋,贺兰尧忽然上前拦在中间:“顾大人。”
顾长越擡头看向贺兰尧,冷哼道:“你想求情?”
贺兰尧自知身份使然,顾长越根本不会理一个罪犯同族的请求,但他还是尝试道:“婶母看不见,这密函她也许并不知情,还请大人明鉴。”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究竟知情与否,还是得审上一审才能下定论。”顾长越顺手把物证交给陆庭,紧接着就要带人离去,忽然间,他顿了顿,转身看向贺兰尧。
贺兰尧不明白他的眼神是何意,紧接着便见顾长越又让人拿来那一篓针线,拣起其中那只用血和线绣成的蹩脚香囊。
顾长越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贺兰尧并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
而孟秋在认清现实后已经打算同林祐同生共死,在感受到周围氛围的异样,忽而开口同顾长越请求道:
“……一切的罪孽都是我夫妇二人所为,遥儿才来肃州,方才也只是同我说了几句话,对这些事丝毫不知情,还请大人莫要错怪枕边人,那香囊……是遥儿特意给大人的。”
顾长越眉头一挑,打算动作的手一顿,看向贺兰尧:“哦?给我的么?”
贺兰尧面无表情,沉声道:“是。”
紧接着,随着“呲啦——”一声响起,香囊在顾长越手中碎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