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番外
“骆书禾，班主任找。”
听见这句话时，骆书禾还趴在课桌上补觉。
这只是初夏，暑气就已经绵延到好似看不见尽头。学校设备老旧，在市内其他几所高中早已齐齐装空调的今天，隐隐约约是有传出校领导有装空调的打算。
——只不过得等明年。
头顶风扇吱呀呀地转，吹得人心烦气躁。
传话的是班里学习委员，一个光看脸就知道是一心向学的好学生，留了高中整三年的蘑菇头，身材微胖，戴着厚重眼镜。扔下这句话后，学委一刻不停回了座位开始刷题。
骆书禾只能捂嘴打个哈欠，起身。
正是课间，走廊上不少趁这时候出来透气的学生，三三两两成群。
在路过东楼西楼的架桥时，有阵风吹来，几个不好好穿校服，光看打扮就很二流子的男生与她擦肩而过，吹了声很响亮的口哨。
夏季校服是白色运动服，很透，这一批尤其透，风吹来，能清楚地看见衣服底下的身材，和精致小巧的少女内衣形状。
然而当他们去看路过女孩表情时，没脸红，或者说是没表情，好像他们刚刚那声调侃根本不存在。
等到了办公室门口，骆书禾才回神。
“报告。”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即使是课间十分钟同样宝贵。就比如此时，办公室众生百态，有弯腰和老师讨论问题的，有在办公位假装忙碌翻课件的，骆书禾精准找到自家班主任办公位，在老师面前站定。
班主任姓李，叫李天齐，就是最典型的教学园丁长相。短发国字脸，日常条纹polo衫，一条皮带捆着突起的啤酒肚，摘下黑框眼镜时会发现眼镜腿底下皮肤明显比脸上其他地方皮肤白很多了一度，有道白痕。
包括日常习惯，保温杯成精。一见她，先是美美喝上一口热茶，把茶叶沫吐掉后，才算正式开场。
而骆书禾满脑子都是想在这里多蹭一蹭空调。
“老师知道你其实是个好学生……”
骆书禾悄悄往空调出风口挪了一挪。
“上一次模拟考成绩你应该都看过了吧，老师想听听你的想法……”
骆书禾余光中看见对面体育老师在工位上偷偷玩蜘蛛纸牌，牌累了一堆，看样子是陷入了瓶颈期。
还是李老师突然的一声咳嗽，才将她思绪震回来。
“您说得都对。”
她索性开始摆烂。
李天齐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临近高考，他确实不敢给学生太大压力。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一句：“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骆书禾微微睁大了眼睛。
“啊？”
“老师不是那个意思。”李天齐下意识抚了抚头顶稀疏的毛发，自从他开始接任毕业班班主任开始就急剧往后退，面相上看像是老了十岁。
“这几次家长会，只有你那栏家长名字是空缺的，再忙，一下午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骆书禾只能继续敷衍过去：“我会告诉她的。”
李天齐又从一旁抽出了张纸，摊开给她看。
“还有这个，体检费四十块钱，全班就剩你没交了。”
骆书禾扫了眼，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团零钱，从里面抽出两张二十的，放在桌上。
出了办公室，她看见了天边的白云，软得像棉花糖。
几乎是下午下课铃声一响起，一班人就蜂拥而出冲食堂或者是赶着回寝室洗澡。
骆书禾借口肚子疼请了晚自习的假，此时慢吞吞收拾了书包，其实就是随便捡了两本练习册进去装样子。
拎起背包准备往外走时，她才发现空荡荡的课室，除了她还有个人。
本来她是不想管的，但见那人趴在课桌上半晌没有动静，她都走出课室了，折返回来，敲了敲她的课桌。
“你怎么了。”
微胖圆脸的学委擡起头来，憋了半天，她脸都憋红了。
其实应该都用不着问，今天是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出成绩的日子，有人欢喜有人愁，骆书禾扫一眼她面前的数学考卷。
隐隐传来抽泣声，但骆书禾根本不会安慰人，看她小声哭了半天，最终只是问她：“你要不要吃校门口的烧烤。”
骆书禾和她其实没怎么接触，只知道她永远坐在第一排埋头写题，大家习惯把题本在桌上堆一摞，她的是全班最高的。
但看着学委此时左手一串右手一串，吃得满脸都是油，骆书禾本来想拿串娃娃菜吃，给放回去了。
“你要纸巾吗。”
“要。”
骆书禾就从书包夹层里掏出小包的抽纸，想了想，撕了一半递到她面前。
学委也不客气，接了过去，随便擦了两下，开始和她大吐苦水。
“我妈的意思是让我选师范学校，或者以后好考公的专业，我弟明年就要上高中了，他成绩不好，应该只能上这里的本地高中，还要交择校费，家里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开支。”
“但是我不愿意，我不喜欢老师，也不想当老师，不喜欢公务员。我都想好了，如果她不愿意供我上学，我就自己在外面兼职。”
骆书禾多少有些惊讶，她其实见过学委的母亲，就在课室门口过道。
临近高考，大家时间都紧张，有时候骆书禾磨蹭久了掏出饭卡去食堂吃饭，路过时会看见门口有个身材微胖，头发绑成一个有些凌乱马尾的中年女人拿着保温桶在等人。
“可是她对你好像挺好的。”
骆书禾只能想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安慰人的话。
学委就撇撇嘴，拿着吃完的竹签无意识戳着闪着油光的桌子。
“我说不好，小时候很好，但有了弟弟后，我感觉她对我的关注就下降了很多……”
后来再说了什么，骆书禾全程敷衍过去，只记得她本来想提前结账，但学委说什么都要她请客，僵持了一分钟后，结果就是aa。
二十分钟后，骆书禾人站在一家蛋糕店门口，注视里面造型精美的粉色蛋糕很久。
右下角有一小张手写的价格标签，199块。
骆书禾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数过去。
一共156块。
就差43块，好可惜。
她已经关注这款蛋糕很久了，小三层的设计，边缘缀着白色一圈圈的奶油，最顶上有一只棕色巧克力做的小熊。
这才是她今天选择逃课回家的目的。
骆书禾透过玻璃橱窗长久地看着，然后叹气。
但就算她真的能补足剩下的43块钱，她不可能掏出她身上所有的钱来换这么一只隔天就会坏掉的蛋糕。
一，二，三，四，五……
她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她已经十三天没有见过过骆翠玉了，按照以往她消失的频率来看，她还要拿着剩下的156块撑七天有余。
最终，骆书禾恋恋不舍看了那只粉色蛋糕最后一眼，离开。
天已经快完全黑下来了，橙色路灯在一瞬间全亮了起来，在拐过一个街角后，骆书禾看着马路对面的红灯数字，停了下来。
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小姐姐小姐姐……”
骆书禾一开始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是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孩，看上去比她小一些，是个初中生。
“……你叫我？”
骆书禾取下半边有线耳机，看着他。
“对啊。”
就像变魔术似的，男孩从身后拎出一只盒子，上面印着那家蛋糕店的硕大logo。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的。”
“今天是我哥生日，本来都订好了蛋糕，但他不爱吃甜食。买都买了，我们也都不爱吃甜的，都想着要不要扔了，后来在店门口看见你在看……”
骆书禾听到一半，手指无意识缠绕上了耳机线，在想她刚刚的丢人举动不会被别人当看戏看完了全程吧。
“这个是送给你的。”
男孩把东西递到她面前。
骆书禾却往后退了半步，且不说这是陌生人给的吃的，她哪里敢收，万一遇上不怀好意的歹人，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
“不用了，我也没有那么想吃，就是路过随便看看，你们留着吧。”
男孩见她警惕模样，明显急了，把蛋糕盒子推了推。
“不不不小姐姐你千万别误会啊，这个真的是刚买的，里面有收据的。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回去看监控……”
男孩变声期才过，声音低沉又粗。但他急于解释，脸上都淌汗了。
骆书禾突然就被憋笑，朝他摊开了手。
“你给我吧。”
男孩火速跑走，没过多久，又回来，这次是给她送了只装在礼盒里的毛绒小熊。
“这个也是你哥要你送给我的吗？”
男孩缓慢意识到她什么意思，白皙的脸皮红了些。
“不不不我没有空口造哥，真是我哥让我来的。”
骆书禾假装往他身后张望两眼：“是吗，在哪呢，瞎说谁不会啊。”
男孩指了指马路那头一前一后停着的两辆车，后头的那辆：“他就在那。”
骆书禾不太懂车，在她的世界里车只是一种四轮的代步工具。但那辆车太漂亮了，线条流畅，颜色明亮，一看就价格不菲。
那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可能对于他们而言，她手上这只价值199的蛋糕只是随手送给路旁流浪狗的一把廉价狗粮。
但骆书禾还是小跑了过去，身后是男孩的叫唤声。
她敲了敲后排车窗。
随着车窗降下，里头是个看起来非常和善，眼睛很大，头发理得很短的年轻男人。
骆书禾先是愣了下，她没想到里面真有人，在几秒内组织了一下措辞：“谢谢你的蛋糕，我会努力吃完的。”
男人略点了下头。
骆书禾就从书包小袋里掏出一把东西：“这是给你的谢礼。”
男人涵养很好，始终耐心听着，伸手接过了那把糖果。
骆书禾当然知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书包里常年备着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
“真的很谢谢你。”
她重复了一遍。
男孩在骆书禾走后才开了车门进去，小声叫：“哥。”
杨锦麒白他一眼，是真不明白让他送个东西怎么能送出这么多事，什么脑子。
他把那把糖果交到杨云天手上，顺带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示他：“你去给前面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这和我可没有一毛钱关系。”
杨云天真就乖乖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