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四十三(1 / 2)
套路四十三
旬家在京城算不得大门户,可沾了云浅的光,懂点的人都会给旬家几分薄面,不冲着旬家两个儿子,单看云相生母,就足够他们掂量一番的。
旬家老大成亲的时候,云浅不过是一女官,到了老二议亲的时候,水涨船高,旬家的地位跟着涨了。
老二媳妇是御史的女儿,御史弹劾百官,就连皇帝都给几分颜面。
御史手中的黑料自然要比旁人多,知晓的事情也多,手中的权势不是同平等的官可以比的。
云浅多年来第一回入旬家,旬家众人欢喜,云浅开门见山先见见人。
人带来府上,由婢女引入大堂。
打眼一看,云浅就站起了身就要走。旬老二不解,上前拦住她:“阿姐,怎么说走就走。”
云浅望着同母异父的弟弟:“我很好糊弄吗?”
“阿姐的意思是假的?”旬老二也懵了,迟疑的看向长兄,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岳父说千真万确。”
云浅擡脚便走,没有直接回答。
登上马车的那刻,云浅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太后收下温孤氏女子,令其进药,天下百姓效仿,也让人钻空子,用假者来冒充。
长此以往,许多女子都会遭殃。
云浅忧心忡忡地去官衙。
此刻的秦湘提笔记录着脉案,院正说一句,她写一句,宫里娘娘们多,每月都会去诊平安脉,而她跟着院正后面见识了各宫娘娘。
皇帝多子多女,膝下十几个孩子,除去东宫太子外还有五六个皇子,子嗣方面,俨然是最佳。
饶是如此,后宫里还是有许多没有子嗣的娘娘,她们迫切希望着生下一子来好在后宫博得一佳位。因此,她便常能受到后宫娘娘们收到的宝贝,她不敢收,每每都会拒绝。
拒绝次数多了,她都觉得自己铁石心肠。
这日,文昌郡主病了,听闻食不下咽,请了院正去看,小徒弟自然跟着。
两人由宫娥领着入内殿。郡主殿宇香烟袅袅,明珠摆面,处处可见女儿家的摆设,多是些贵重的宝石玉器。
一道屏风阻隔外间的视线,殿内还有一人,从背影看去,似是云相。
隐隐约约让人看不清,可话音是不会错的。
两人未得吩咐不可近前,只能在外候着,却能将里面两人对话的声音听得仔细。
秦湘的目光慢慢地从那抹别背影挪到屏风上,目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一侧的院正瞧向她,悄悄出声:“你喜欢云相吗?”
秦湘点点头。
院正玩笑道:“难受吗?”
秦湘沉吟良久,苍白的面色很好的回答了院正的问题。
“不必难受,云相惯来凉薄,或许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喜欢文昌郡主。”院正静静地看着屏风后的文昌郡主,作妖是宫里惯来的手段,不动声色的杀人诛心。
且这些争宠的手段都是惯用的,云浅岂会看不透。
秦湘皱眉,“阿姐当真是凉薄吗?”
“若不凉薄,岂有今日地位,朝堂之上,谁不凉薄?”院正敛了笑容,她是看着云浅一步步走上来的,女子为官不易,顶着巨大压力,稍不谨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哪里像文昌郡主这般日日幻想着与心爱之人相处。
屏风后的文昌郡主依靠着云枕,长发散下,眼下一片乌青,人已憔悴得不像样子,她拉着云浅的手细说过往有趣的事情。
那些年在太后跟前当差,意气风发,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做。
又说当值的夜晚下,两人坐在台阶上赏月说笑。
还说一起出宫游玩,遍揽京城风景,谈笑风生。
云浅听着她软软的声音,软得像糯米团子,更像是有气无力,可不知为何自己没有一丝心软。
此刻,不该心软吗?
云浅恍然发觉自己的心又硬了,甚至是一个可怕的怪物,或许,她没有心。
文昌郡主赵漾细说过往,嘴皮都说破了,对面的云相神色如旧,眼睛更似凝住了一般,定定的看着一处,整个人如冰刻雕塑一般。
她蓦地心慌了,握住云浅的手微微用力,“阿浅,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病了,只想见见你罢了。”
“郡主,我不是太医,救不了你。”云浅收回了手,目光涣散,全然不顾对方苍白的面色,“郡主好生休养,我先走了。”
“云浅……”赵漾不肯,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肢,脑袋贴在了她的后背上,全身颤抖,“你与秦默不过是逢场作戏,我不在意的。”
云浅低眸,落在腰间上的双手上。这双手干涩无力,失去了旧日的光泽,但她觉得与她无关。
她轻轻拨开了腰间的手,喟然长叹道:“郡主,你今日设计将我引来,又将秦太医唤来,为的是什么,我心里清楚。可我们是普通夫妻,不会拘束于这些小事。哪怕我与你今日同榻而眠,甚至茍且,我们也不会和离。郡主,你醒醒,我不属于你。”
一番话诛心,让内外的人都很震惊。
院正看向秦湘,默了一阵,秦湘不知为何红了耳朵,尤其是那句‘甚至茍且’,她想起了往日与阿姐在床上、在水间的场景。
秦湘悄悄拉着院正的袖口:“我们走不走啊。”
“不走,继续看。”院正不舍这么好看的故事,横竖不会出大事,看看也无妨。
屋内的云浅快刀斩乱马般抽身而出,绕过屏风就见到秦湘,两人对视一眼,云浅擦身而过,再无二话。
秦湘莫名落寞。
院正也不待了,领着小弟徒弟慢悠悠地走出去了。
日头正烈,两人捡着林荫小道走,走走避避,回去就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回到太医院,同僚们正在躲闲。
院正入内,秦湘也挑了个位置坐下,托腮不语。
同僚们好奇她们怎么去了那么久,秦湘没说。
“我听说文昌郡主性子好,瞧你这个模样,像是难为你了?”同僚关切开口。
秦湘摇首,“没有难为。”她也说不上来,感觉怪怪的,就是不舒服。
同僚们又问了几句,她还是没有说。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云相私事是秘密。
浑浑噩噩到下值,要回家了,院正将人留下,领着她往慈安殿。
“带你去见见市面,药箱提着。”院正简单说了一句,就没了后话。
秦湘惯来听话,只当是有什么复杂的病症,乐颠颠地跟着院正后面走了。
慈安殿内的贵人病了,大夫们不敢随意下药,等着和院正商讨。
暮色四合,院内灯火通明,大夫们站在廊下候着,秦湘打眼一看就认出不是宫里的太医,是外请的。
秦湘悄悄问师父,师父告诉她:“术业有专攻,这些大夫擅长养生美颜,恰合太后心意。宫里的太医不如他们。”
秦湘恍然大悟,跟着师父与对方打了招呼,趁机询问:“师父,谁病了。”
“你不知道?”院正意外小徒弟竟然一无所知,见她憨态可掬色,好心说一句:“太后得了一个女子,听闻此女血脉异常,入药可保人青春不变。”
“什么……”秦湘目瞪口呆,下意识抓住师父的手臂:“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是谁?”
“呦呦呦、你慌什么,抓得我手都破了,你也想占便宜?”院正拨开小徒弟的手玩笑一句,接着敛了笑容,“别打听这个事,太后盯着呢,别给自己找麻烦。”
秦湘小脸煞白,心中慌成一团乱麻,很快压制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询问师父:“我能进去给她诊脉吗?我就诊脉,回来与您说说是什么样的病症。”
院正沉吟,疑难杂症是检验大夫最好的路径,她想过就点头答应下来,“小心些,别乱说话。”
门就在十步外,秦湘悄悄退出去,然后与宫娥说一声,言明自己的身份,大胆入内。
屋内散着药味,门口摆着药炉,她扫了一眼后就进前,冲着床榻方向开口:“太医院秦默给贵人诊脉。”
音落,屋内响起细碎的声音,似是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秦湘碍着‘男女有别’,只好站在外间等候。
可里面咳嗽声一直都没有停下来,她示意宫娥去倒水伺候。
宫娥端着一杯清水进去了,秦湘压着性子等,在想里面这位是谁,会不会是假的呢。
好不容易等到咳嗽声渐止,宫娥放下床榻上的帷幔,秦湘这才敢上前。
帷幔下露出一只手臂,秦湘小心上前探脉,眉心微蹙,但她不敢胡乱下定论。
收回手欲离开,帷幔后的人出声:“秦太医,我是何病症?”
“风寒入体,忧思多虑。敢问……”秦湘迟疑,想问对方是不是出自温谷,可贸然一问,自己也会暴露身份。
不想帷幔后的人开口:“我生于野蛮之地,不通文化,来此后,心生不安。”
秦湘恍然,面色愈发白得厉害,看着帘后人影,一时间,心口疼得厉害,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她想问阿娘阿姐可好,温谷四季可曾如春,众人可曾生病。
话到嘴边,她又停了下来,不能问,问了,会招惹杀身之祸。
秦湘怕自己暴露,匆匆退出屋去。
在屋门关上的一刻起,帷幔被猛地掀起,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泪水满面。
温孤妩掩唇痛哭,双肩颤抖,却没有哭出声,她复又将帷幔放下,躲入被子里痛哭流涕。
外面的秦湘将病情与院正说了一遍,院正皱眉,“寻常风寒,挑些温和的药物,至于忧思成疾,不大好治,也不是我们该管的。”
秦湘想了一阵,默默没有说话了,只朝着屋内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