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八)(1 / 2)
前世(八)
襄平不再是以前的襄平了。
秦皇后有些麻木地听着她的话,与她的兴奋憧憬相比,皇后好比一块不会动的木头,什么都没有想。
待襄平走后,秦皇后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一人枯坐在榻上。
望着虚空,看着天色渐渐地黑了,宫娥点了灯,她慢慢地站起来动动腿脚。
她唤了女官近前,吩咐道:“让人盯着些公主。”
女官颔首,看皇后杏眸里无笑意,小心问道:“公主惹您生气了?”
“不,我怕她走错路。这回行刺事件,朝堂震动,云浅门下有些波动,唯独她无事。她走的路,太过畅通,未必是好事。”秦皇后担忧,“我本无意争什么,她不同,她站在深沟里,稍有不慎就会翻船,还是小心些。”
女官领了吩咐,匆匆退了下去。
秦皇后走到铜镜前,镜子里映着她娇艳的面孔,她笑了笑。
笑容沧桑又无力。
秦皇后擡手除下发髻上的花冠,满头青丝散下去,她的眉眼添了几分柔顺。
她本不是威仪凌厉之人,自小散漫,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难,彻底改变了她的性子。
望了许久,她才终于开口:“还有些人,再等等。”
一场刺杀,让皇帝愈发警惕,虎口脱身后对任何人都有了防备,怀疑身边人想要害他。
朝臣建议立太子,他不愿,说什么希望皇后诞下子嗣,到时立皇后之子为太子。
可皇后至今没有承宠,也无生育能力。
女官知晓后,欢天喜地,秦皇后也跟着她笑了,望着夏末的天空,心中渐凉。
皇帝不想立太子,平衡朝堂,推她出来做挡箭牌。
午饭后,襄平来了,忧心忡忡,她先开口:“我至今未曾承宠,我也生不了孩子。”
“为何?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等你有了孩子辅助他呢。”襄平震惊极了。
秦皇后淡淡一笑,素净的面容漾着春意,“我服下太多的避子药,襄平,你该争一争。陛下纵容我,是想要削减云相的权势,有朝一日,平衡失效了,我与她之间,必有一死。”
“我呢,活着,无甚用处。”
“襄平,记住,你不要与云相闹得太难看,她为百姓为南朝做了太多的事情。我看得很清楚,她没有私欲。陛下忌惮,着实对她不公平。”
襄平依旧闷闷不乐,神色冷肃,一双黑眸盯着她看。
“阿湘,你若死了,我争这些也没用处了。”
秦皇后暗自心惊,摇首道:“人为自己而活。”
说完,将襄平赶走了。
赶走襄平后,她浑身抖得厉害,坐在镜子前,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看着镜子里慌张的女人,眼睫轻颤,脸色发白,莫名憔悴。
“该为自己活……”
“我不需要任何人……”
“不需要……”
说完,她蹒跚站了起来,喊来阿窈,“明日我要出宫,你去安排,要秘密的。再将红林军副统领找来,我要见一见。”
“臣这就去安排。”女官被吓到了,问都不敢问。
翌日,出宫。
红林军副统领有三个,其中一个是位年过二十的女子,未曾嫁人,跟随陆澄昀多年。
还有一位,今年二十五岁,慈幼所出来的,武艺极高。
见面后,秦皇后开门见山,说道:“你们近日见到云相,云相可曾搭理你们?”
两人垂首不语。
秦皇后微笑着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两只精致的小匣子,放在两位副统领面前,道:“我希望与云相好好相处,我希望下回办差前,你们能告知我一声。”
“您指的是什么?”两人不敢接受。
秦皇后打开匣子,里面是金色的珠宝,她笑道:“所有的事,我希望与云相好好相处,襄平公主近日做事,有些莽撞,你们劝一劝。”
两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开口:“公主抓了云相的门生,不止一个,可惜都问不出什么。”
秦皇后了然,皇子们渐渐成长起来,皇帝能用她与襄平平衡云浅,也能用皇子们的母族来平衡她与襄平。
云浅的权势慢慢被分割,直到被皇帝处置。
“问不出什么也是好事,她还做了些什么?”秦皇后沉稳询问。
直到这一刻,秦湘彻底明白过来。
皇帝纵容皇后坐大,分割云浅手中的权势,待云浅没有威胁后,彻底铲除。
到时皇子们长大了,出入朝堂,他们的势力与襄平皇后相抵触,永远是一方平衡一方。
这个时候,皇帝故意说出立皇后之子为太子的话,引起各方注意力,祸水东引。
其实,破局的办法很简单,皇后与云相联合,造成‘平衡’的局面,也就是所谓的和平共处,借以迷惑皇帝,达成双赢的局面。
但是,小皇后努力几年的时间都没有博得云浅好感,压根不会联合。
后党在消磨云浅的势力,随着时日渐久,平衡局面消失,皇帝腾出手来处置云浅。
皇后不过是铲除云浅的一柄刀罢了。
指不定皇子们势力超越皇后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皇帝以祸乱朝纲的罪名处置皇后。
一浪推一浪,会有失去一切的一方。
这回是云浅。
下一回便是秦小皇后。
皇帝会培植新的势力取代皇后。
皇帝会是永远的胜利者。
秦湘知晓结局,依旧无力。因为云浅,不会相信一直在与她争的皇后。
重重袭来的无力感,让人打不起精神。
秦皇后却不同,沉稳地分析局势,利用陆琛昀让两名副统领偏向于她。
副统领信服云浅,自然不会害她。
稳住襄平,事情就会顺利许多。
至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秦小皇后已不在乎了。
终究会有一人会在皇帝的算计中消失,为何不能是她呢。
她的目的快要达到了,活着还是死去,都已经不重要了。
回宫的路上,秦皇后买了许多肉饼吃,路过相府的时候,遇到下车的云相。
对方没有穿官袍,一袭青衫,脊背挺直,姿态优雅,无论何时见她,都是这副姿态。
马车停下来,秦皇后静静地看着。一老者挡住云浅的路,神色兴奋地说些什么。
她好奇问人:“老者是谁?”
“云相的母亲。”
她点点头,道:“祸害罢了。”
小时候图快活嫁人去了,等女儿功成名就,便来让人家奉养,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老者揪住云相的袖口,不肯让她回去,门口看热闹的人愈发多了。
云浅不为所动,暮色沉了下来,似一道道阴影将她笼罩起来。
秦皇后朝侍卫看了一眼,侍卫颔首,打马上前,俯身与老者说了句话。
老者朝左右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爬上马车走了。
秦皇后撂下车帘,吩咐车夫启程回宫。
云浅回身,看过去,那里空无一人。
暮色笼罩万物,椒房殿内灯火如昼。
“云相还在想为她的说亲?”秦皇后气得发笑,道:“打死便是,断了她的念想。”
一句话,解决了云相的难事。
吩咐过后,秦皇后便去沐浴。
下属办事很得力,三日后便传来消息,人已处置了。
“找个机会警告那妇人,别总出门,小心被车撞了,人老了要安分些。”秦皇后回应一句。
这一刻,秦湘觉得秦皇后的心硬了许多。
她知晓,这是在解决云浅的麻烦。
许多事情,云浅不能做,唯有外人去做,才合适。
子女不能责怪自己的母亲,有时只有承受。
打发走传话的人,秦皇后才意识到一事,问阿窈:“公主好些时日没有过来了。”
“公主近日很忙,寻不见人影。”阿窈回道,笑着上前剪了剪灯花。
简单的一句话,让秦皇后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