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1 / 2)
日记
早上起床在走廊碰见江予兮,白穆没有像往常一样就这么直接走了,而是停下来,打着哈欠跟对方说了一句“早”,她把这句“早”说得那么随意,那么稀疏平常,就好像这已经是她保持了好多年的习惯似的,这让江予兮怔了怔,迟了好几秒才回她:“早安。”
说完一起下楼,一前一后,没有其他交流,昨晚的“喝一杯”似乎在两人心里改变了点什么,又似乎没有。
两人难得时间一致,一起吃了个早饭。
饭后,江予兮去上班,白穆则跑去孟老家里,自拜师以后,她一有时间就会去孟老那边,在那边练习画画。她已经是自成风格的画手了,所以孟老很少对她指手画脚,不会一股脑灌地给她输自己的技法,只会偶尔指导一下她的手法,比起教学,更像交流。
今天白穆趁着热起来之前,在孟老家院子的遮阴处支了个画架,画那只趴在围墙墙头睡大觉的猫。
这算不上创作,只能算是练习。
华红毓欺骗她的事在一定程度影响了她的心境,使得她长久地停留在瓶颈期,灵感枯竭,就算是她已经和对方切割,这一点暂时也没有改变。
至少现在还没有。
所以只能先练习着,拿着画笔,不至于手生。
孟老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见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坐着轮椅出门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他跟街坊的谈话传进来。
白穆刚开始还能听见他们的闲聊,过一阵,连声音也消失了,似乎是走远了。
墙头上的模特是个高素质的,往那儿一趴,维持个一两个小时不在话下。
还是免费的。
白穆享受着白嫖的快乐,决定给这位优秀的模特美个颜,瘦个身,给它升级一下美貌。
正作着画,屋里忽然传来好大一声响,嘭咚一声,白穆手一抖,落笔歪了。
没时间管这些,她起身匆忙进屋。
循着响声,她脚步匆忙来到一间放置杂物的屋子,房间里的孟夫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她呼吸急促的样子,微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赶紧出言:“吓到你了吗?没事,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箱子,箱子倒了,我没出什么事,别着急。”
房间里倒着个纸箱子,地上散了一地的信封,孟夫人正蹲着身子把信捡起,收放回被她扶正的纸箱。
“我闲着没事做,就想把这房间收拾一下,结果……唉,人老了,做事不中用喽。”孟夫人把散落的信一封封捡起来,每一封看一眼,看完轻而温柔地放到纸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她戴着银链眼镜,增添了几分文质彬彬的智者气息。
她跟白穆再三保证:“我没磕到碰到,不用担心,抱歉,吓到你了。”
白穆听她这么解释,那颗悬着的心脏才慢慢落回胸腔,原来没出事……
她想了想,走进屋,帮忙去捡那些信。
“这些信……”白穆粗略看了看,这些信每封都来自不同的人,字迹各不相同。
孟夫人闻言弯了弯眼:“有些是我还在学校任教时孩子们写的,有些是我退休后陆续收到的毕业生们的来信。”
这些信显然承载了幸福的回忆,孟夫人在说这句话时眼中温情漫漫。
孟夫人退休前是A市十三中的校长,处级干部,但为人平易近人,跟学生走得很近,许多学生给她写信,偷偷放到她的办公室里,有给学校食堂提意见的,有反应班里老师作风问题的,也有单纯感谢的,甚至还有闲聊的,孟夫人都一一看过,如果是合理的诉求她会满足。
白穆听孟夫人说这些,一个和蔼可亲的校长形象跃然脑中。
她捡到一封信,问孟夫人:“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她想看看小崽子们都写些什么。
孟夫人笑眯眯:“可以啊。”
白穆得到允许,抽出手中那封已经拆开过但保存仍然完好的信纸,一股微微的陈腐的味道扑来,显然,这是一封有些年头的信了。
“敬爱的校长,安好,我是本校初中部的学生,本次叨扰,主要是想跟校长您探讨一下每学期一次的期中考家长会存在的必要与否……”
白穆念出信纸上的内容,只念了个开头就忍不住笑出声,不怪她,谁能想到一个初中生会用这样老气横生的语气写信呢?
“咳。”白穆收了收笑容,看下去。
这封信是一个初中孩子写过校长的,陈述每年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家长会是一条不合理且不必要的规定,写信的学生辩证举例一二三,正经得让白穆几次绷不住想笑。
这到底是什么学生写的啊?
真的是初中生吗?
不过信虽然写得有些正经过头,但内容白穆还是十分赞同的。取消家长会这种规定,放十六岁前白穆不能理解,她还挺喜欢家长会的,因为她学习很好,每次家长会她的父亲母亲都争着去,整个家长会期间她都能玩得开开心心的,然而十六岁以后,白穆就不喜欢家长会了,同样十分想要把它给取消掉。
十六岁以后,她只剩下了父亲,她家那个当爹的仍然对她的家长会十分积极。
离婚后,她的父亲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酗酒,赌博,因为工作上的重大失误被炒,他没地儿发泄,特喜欢学校安排给家长的特权,次次不落地赶到家长会上,大骂白穆是个女表子生的,表达对前妻的怨怒。
他喜欢这样的场合,赶都赶不走,白穆的老师大概是见了可怜,特意免了她让她可以不请家长来参加,但那个男人总能自己找上来,并扬言这是他拿钱养着白穆这个小女表子的权利,他喝酒都喝忘了,他好久没管过白穆的学费生活费了。
想到自己的学生生活,白穆神情微微恍惚,回过神来问孟夫人:“后来家长会取消了吗?”
孟夫人轻摇头:“没有呢,学校难得能有机会和各位家长交流联系,取消是不现实的。”
白穆看一眼那封信,信上笔迹工整。
她说:“那这位小朋友该失望了。”
孟夫人看那封信,微微笑了,没说其他。
白穆把信收起来,放回到纸箱里,一本相册夹杂在一堆信里面,孟夫人拿起来,翻看起来。白穆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了照片上年轻许多的孟老夫妇,以及站在夫妻俩中间的一个抱着花束,在笑得灿烂的两位中间,依然吝啬于笑容的穿校服的学生。
如果不是白穆认识江予兮,此情此景,白穆会以为这个学生是孟老夫妇的孩子。
然而虽然稚嫩了许多,但白穆认得出,那的确是江予兮没错。
“这是予兮中学毕业时照的。”孟夫人介绍道,神情柔和。
白穆多看了两眼:“她以前就这么不爱笑了?”
“哈,是啊。”孟夫人低声笑,用嗔怪的语气数落,“整天绷着张小脸。”
孟夫人翻了下一页,下一页上面也是江予兮和孟老夫妇,下下一页也是,下下下一页也……
白穆忽然意识到,孟老夫妇在他们世交家的孩子的生活中参与得多得过分,这种程度的参与,孩子自家亲人还有空隙挤进去吗?
孟夫人把相册合上,轻轻放到一旁的柜子上,白穆的目光随着相册转动,不经意间瞄到了墙上一幅画,画上雪一样白的栀子静静绽放,传递着沉静的视觉体验。
画上角落留言:祝老师六十寿。
白穆一顿。
她看着那几个字。
白穆是苦练过书法的,因此对文字有非常敏锐的分辨能力,所以她一眼便发现,眼前这几个字笔锋沉稳,用了些许艺术变形,但某些落笔的习惯还是让白穆捕捉到了,这字……和她刚刚看的那封信,它们出自同一人之手。
孟夫人见白穆盯着画看,说:“那是予兮送给老孟的,本来被老孟宝贝似的挂在堂屋,见人就夸,予兮几次看见觉得丢人,强迫他挂这里来了。”
白穆:“……”
那封匿名信是江予兮写的。
白穆都能认出那些字,那么常年耳濡目染,和江予兮接触这么多的孟夫人呢?
她……认出来了吗?
“那个建议取消家长会的同学……”白穆盯着画看,“不知道最后她的家长会怎么样了……”
孟夫人听了这话看向白穆,她微微地笑了:“她在期中考试中拿了第一名,前去的家长被请作家长代表,上去讲话了呢。”
她准确地描述出了匿名学生的家长会情况。
这说明她跟白穆一样,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并在家长会的时候去看过情况,或者……
就是作为家长去的。
不知怎么的,白穆猜测是后者。
这可能是因为看多了孟老夫妇和江予兮拍的照片,让她不禁怀疑,孟老夫妇比江予兮的那些真正的家长更像家长。
白穆今天的画画练习错了那一笔,最后她试图弥补了一下,把猫画了两条尾巴。孟老回来检查,看见她画上这猫,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许她以后再这样对猫了。
白穆不服,打算明天如果她的猫模特再来,她就给它画三条尾巴。
孟老不知道她在心里叛逆着,突然技痒,要教白穆下棋,以培养一个新的围棋对手,白穆丝毫不想,溜得飞快。
白穆早早溜了,回江予兮的别墅时,她顺便去社区超市买了一些新鲜食材,拎回了一条鲈鱼。
拎着菜回去,正在客厅做手活的素姨看见了,愣了愣。
“怎么还去超市了?”她的目光投向白穆拎着的鱼,笑着道,“小小姐想吃鱼啦?想吃说一声呀,我去买就好啦。”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厨房拿盆把鱼放里面,观察鱼的状态,见鱼还很精神鲜活,就起身出厨房。走了两步见白穆还在厨房里待着,待那儿把蔬菜从袋子里一样一样拿出,回头对她道,“小小姐把菜放在那里就行了,我回头来收拾。”
白穆没有擡头,说:“今晚我来做饭,我做得比较慢,所以先准备着。”
素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