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章（1 / 2）

一百零三章

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被这句话从头到脚冻了个透心凉。

祸时的记忆和认知在过去和现在中不断交融重叠，冲击的他脑袋一阵阵抽痛，恨不得伸手进去锤一锤才痛快。

他绷着脸，面容惨白的站在魈的身后，许久后才沙哑着嗓音道:“什么意思。”

看着冷静，言语已经带着内心的恼怒与不甘一股脑冲泄而出，大有你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抱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同归于尽的狠意。

魈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区区一句软绵绵的威胁他本该不放在心上。他深知祸时本性，就算是再无情的人，与他人心神相连共处几个月也能把对方本性摸个七七八八，仙人也不例外。

祸时这句狠话之下，有几成是悲意和彷徨魈都不用去猜。

祸时没为自己活过。

他小时候为了妹妹、弟弟而活，重来一世，为了妹妹、弟弟的愿望而活，可这愿望没有了存活于世的主人的支撑，脆弱的连张纸都算不上。

魈曾经对祸时说过，为自己活吧，可那双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如此热烈，如此小心翼翼，如此真挚，魈就算再冷淡，也能分辨出其中丝丝缕缕的执着——祸时往后，是为魈而活的。

魈对祸时招了招手，青年走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像是闹脾气的小狗。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人躺下。

祸时以为自己装的很好，紧抿的嘴唇早就出卖了他，魈双手揉着祸时的太阳xue缓解疲惫和痛苦，祸时的眉心稍微松开了些。

“我已经回不去了。”魈望着远方，淡淡道。

祸时顺着魈的目光看去，海晏河清，翠绿山林掩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视线的尽头是港口，千帆来至，万商云集，欢闹纷呈人间，天平海阔盛世繁华。

小贩吆喝的声音顺着风流传来，谱写着人间生机。

祸时没由来的心里闪过悲凉、寂寞，蜷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握紧。

魈的语气中没有失望，唯有平静的怅然：“梦之魔神的残渣被我镇压，此后多年不再兴风作浪，我的使命就此终结，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四百年前，你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今天的下场了吗？”祸时咬牙，从喉间挤出这几个血淋淋的字。

“对，六御的宫司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气息，我第一次看见祭台上的小孩就认出了他。我不知道这几百年间他经历了什么，但人类有自己的极限，他突破了寿命的限制活过了几百年，视人伦于无物，又创立了以为我‘神’的教会，怕是对我有异样的追求。我猜想到了他会对我出手。”

祸时顿了好久才无不恼怒地说：“你打算，就这么消失，对吗？”

魈在祸时几乎吃人的目光中淡然地点点头：“对，完成了职责的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留存的每一秒都有可能改动原本的时间线，宫司的存在就是一个例子，如果没有我，或许也就没有他。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祸时张了张嘴，却茫然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装着可怜。

“...鬼王无惨，我一个人只有被吃的份。”祸时勉强笑着，连他自己都听出来自己的哽咽。

“你的朋友们性子坚强，日益精进，假以时日会以自身力量消灭鬼王。”魈笑了，眉眼间是对人类的赞赏。

“你不是说了要灭尽恶鬼吗？”祸时闷声道。

“这是我朋友的承诺，你明白吗？”魈低头看着不像面对现实，龟缩逃避的青年，他透过了这具身躯看见了其内更稚嫩的灵魂：“祸时，他们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意识到了，这是你的缘分，这是你的故事，这是你的未来。”

“不知不觉间，祸时，你没有违背对弟弟妹妹的诺言，你终于也为自己而活了。”

魈用手指撩起祸时耳畔的一缕碎发：“我留在命座中的神识即将消散，这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祸时狠狠闭住眼睛，赌气一样不想去看，蜷缩起来的身躯掩住了面容，将丢人的哭泣和呻吟全部压在手臂下。

“由我所诞生的因果，由我亲手解决，宫司在今天以后便会从世界上消失，过去的怨恨由我承担，这枚命座内我留下的神识虽然会消失，但只要世界上还有风的存在，其内力量就不会断绝，这就当是我送你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吧。”

魈的身影随着话音逐渐消散，声音宛若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缥缈空灵，祸时终于忍不住擡脸转身，可陪伴他数月，比自己灵魂还要沉重的另一道身影却只剩下了碎光，飘向了远处港口，融入了那繁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