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马」此人(1 / 2)
「午马」此人
林逾从未见过「午马」这副样子,他拉下了自己的口罩,姿态狼狈得难以想象。从双眼流出的血水滑过脸颊,悬在下颔处,随着「午马」的笑声滴落。
那张脸庞苍白不已,即使是对「午马」好感颇低的林逾看了也觉得触目惊心。
很难形容这样的状态。
分明衣冠周正,除了眼角也没有其他的伤口。可林逾就是能从他弓起的腰肢、隆起的肌肉看出「午马」此刻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能让「午马」疼痛到这种程度,对手的恐怖可想而知。
“……「午马」?你这是怎么回事?”林逾轻声开口,话音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无知觉的颤抖。
林逾试探着上前,单手碰了碰「午马」的左肩。
他站立的身形和墙角形成一道囚笼一般的阴翳,堪堪挡住了蜷缩的「午马」,「午马」却陡然放松了身体,像是终于等到与外界隔绝的时机似的。
「午马」急促的喘/息缓慢了些许,片刻,他振作精神,挤出一如既往挑衅的笑容:“真的是草莓小姐。”
林逾已经顾不得什么草莓小姐不草莓小姐了,他回头张望片刻,确定没有人关注这边,立刻把「午马」的手臂往肩上一搭,扶着人往楼上走去。
二楼是休息室所在的区域,这个时间不会开放,考生也鲜少上楼。而且走廊的设备早上就被他破坏,算得上是当下除了主考官会议室之外最安全的位置。
而且他注意到,「午马」似乎更加偏爱昏暗封闭的环境。
——又或者是习惯。
心底的不安随着「午马」出现而急速放大,尖锐耳鸣更是贯穿了林逾所有的思考。
他的呼吸几乎和「午马」的喘息达成同频,最恐惧的猜想已然在心底浮现,可是林逾连多问半句的勇气都难以凝聚。
先把「午马」带走好了。
林逾只能这样想。
生拉硬拽着「午马」软绵绵的身体,林逾总算把他扯上二楼。走廊里没有亮灯,「午马」的状态果然好了一点。
林逾擦擦额角沁出的汗,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上去像有事吗?”「午马」笑着转移话题,“别担心,一具身体出事,我再换一具就是了。虽然看你也不像是担心我。”
林逾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善:“实地考区出事了?”
他当然知道「午马」可以自由转换身体。
「午马」的分/身可以代替他做一些单调的机械运动,甚至可以执行一部分简单的指令。但是分/身终归不是本人,它们缺乏主观的思考,也很难应对复杂的战斗实况。
所以「午马」才会专注于肌肉和体术的锻炼,将身体素质提升到拔尖的水平,分/身的战斗力才会一视同仁地得到增强。
这也意味着,寻常的精神攻击都对「午马」的分/身无效;而物理攻击也用不着「午马」把主意识一起转移过去。
正是这也作弊一样的战斗原理,长期以来都让「午马」在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这也使得「午马」现在的虚弱更加罕见,更加让林逾担忧。
航空器内不可能有人伤到「午马」。恐怕连另外四名主考官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午马」一定是在实地考区遭遇了什么。
然后,他把主意识转移过去,却在实地考区受到了精神方面的攻击,不得已把主意识重新送回航空器内的身体,却依然未能减少受伤带来的影响。
林逾攥着「午马」袍子的手指更紧了几分:“……是克洛维斯?”
「午马」倏然失笑,试图拨开他的手:“看,我就说你不会是关心我。”
“克洛维斯遇到什么了?他的敌人是谁?”林逾反而拉得更紧,脸上血色尽褪,不只是手指,连带着双腿也不自觉软了一下。
不等「午马」回答,林逾低头不自觉咬住指甲:“秦莫川?是秦莫川吧?是那道雷吗?不对,秦莫川是精神类的异能吧,不然不可能伤到你?……克洛维斯的速度很有优势,还有韦斯利他们帮忙,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哎呀,你要是真正的女性就好了。”「午马」啧啧笑说,“虽然只是作为指挥就很有魅力,但如果还是女性,大概我会更高兴看到你。”
林逾的眼神如刀一般剜向他:“你先告诉我克洛维斯那边的情况。”
“你的推理都是正确的,草莓小姐真厉害。”
“……”林逾抿了抿唇,问,“你的分/身呢?”
「午马」依旧笑着,落落大方道:“当然是‘死’了。”
林逾的心脏遽然揪紧。
刚才星点漫上心尖的埋怨悄然退却,在不安和恐惧之余,他的心里还多了一丝对「午马」的愧疚。
其实在看到「午马」受伤至此的时候就该猜到的。「午马」答应了会帮他保护队友,这家伙虽然吊儿郎当,可是几乎没有撒谎或者食言。
“那家伙的异能是真恐怖啊,即使被「子鼠」拿走了心脏,居然还是那么恐怖。应该是程风雨——我是说本体,终于睡醒了吧。”「午马」叹息着摇头,扬起脸,黑暗中仍能窥见他的面上两道血痕。
林逾的后背一阵冷汗:“拿走了心脏?程风雨?”
“你不是已经和他的指挥联盟了吗?怎么还不知道他的经历?”
林逾全然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摸上光脑。
他从未想过逼迫杨全恩说出在北部考区的见闻,因为太有自信,总觉得杨全恩早晚会说,不必急于一时。
可是没想到,杨全恩的情报居然重要到这种程度。重要到就在眼下,很可能几次呼吸里,克洛维斯就会因为他的失策而送命。
「午马」隐约感觉到林逾的心情,耸耸眉宇:“你该不会在自责吧?以你的起点,能摸索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
林逾还想追问,恰好听见楼梯口传来杨全恩的话音:“林逾,你在楼上吗?高持在组织大家集体弃权12:00的会议,你要不要……”
林逾猛地转过头,顾不得「午马」手里还可能留有的其他情报,一溜烟奔下楼梯。
“杨全恩!”林逾高声呼着,一把攥住了杨全恩的衣服。
杨全恩眼看着他朝自己跑来,眼白里堆满鲜红的血丝,正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却听林逾先一步开口:“秦莫川的异能是什么?”
杨全恩神色微变,眼神不自觉躲闪起来。
但林逾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他培养感情:“秦莫川正在追杀克洛维斯!而你甚至没有告诉我,克洛维斯那边——”
“说了又有什么用!”杨全恩扬声喝止,双手并用捂住了林逾的嘴。他的表情也很难看,顾及着四下其他考生的目光,杨全恩甚至不敢把话挑明。
忍了忍心虚带来的情绪,杨全恩压低声线劝告:“我知道我该早点告诉你,可是韦斯利的队友和克洛维斯一块儿呢,你不用那么紧张。而且莫川下手也有轻重,他没有真的杀死别人……”
“轻重?什么轻重?”林逾反问,“对谁有轻重?对韦斯利吗?对随行监考吗?就因为他对他们有轻重,你就打算眼睁睁看着克洛维斯送死吗?!”
杨全恩不知道毕琅的预言。
他甚至不知道秦莫川的目标就是克洛维斯。
他以为克洛维斯就和其他人一样,即使倒霉地撞上了秦莫川,也不会真的有什么性命之忧。
林逾头一次痛恨起所谓的“信息差”。
或许结盟真的就应该从一开始就坦诚相见,如果他不这样自作聪明地和杨全恩互相保留,事态原本不至于恶化到这种程度。
都怪他不习惯坦诚。
都怪他学不会追问。
都怪他自命清高,总以为万事都在掌握。被毕琅算计三次还不够,沾沾自喜继续着从前的行事逻辑。
杨全恩被他突兀的情绪吓得不敢出声。他的确无法理解林逾为什么惊慌到这种程度。
他的“蛇”在遇到秦莫川后就离开了克洛维斯,现在视野里根本不剩克洛维斯的状态。
他只知道秦莫川和随行监考互殴之后得以惨胜,遍体鳞伤地继续跑向克洛维斯的方向,而克洛维斯被韦斯利的队友带走,齐耳红发、多半是韦斯利本人的考生召来雷霆万钧,正和秦莫川分庭抗礼。
片刻,杨全恩比林逾先一步冷静下来:“那么你先告诉我,控制莫川的人到底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林逾整理着自己的情绪,沉声回答:“是「申猴」。具体的目的我也不知道,但他说那是为了我好。”
“那你为什么知道克洛维斯会死?”
“我不知道,是一种预感。有人说,会有一名黑发少年死去,而且克洛维斯恰好是黑发。”
杨全恩的脸色总算得以松弛,半是好笑半是不悦:“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黑头发男性。”
一边说着,他指了指楼上的「午马」,面前的林逾,以及自己:“喏,这就有三个了。”
杨全恩不知道毕琅的可怖之处。
他大概没办法正视“预言”的威胁,林逾也没时间和他解释,说自己曾被毕琅杀死一次。
但杨全恩的发言并非毫无意义,参加考试的黑发男性的确很多,从年纪来看,算得上少年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只是一想到可能危及克洛维斯,林逾就总会在第一时间失态,实在没办法冷静下来反省自己是否误入思维死角。
眼见林逾确实安静下来,杨全恩抿了抿嘴唇,等到周围不见其他人影,才浅浅叹息一声。
他举目看了看蹲在二楼楼梯口俯视的「午马」,后者对他挥挥手,睁开灰白色的瞳眸。
杨全恩就彻底明白了。
“是眼睛。”杨全恩道,“之前你问我‘iris’的意思,我就紧张了一下,以为你是在查莫川的异能。那么,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