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川杨城(2 / 2)
但她没有。
她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了。
木烟放下手里的冰糖葫芦,对上他目光:“我想在死前见他一面。”
即便不说名字,这个“他”也知道代表着谁,花寒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却并未答话。
木烟问得小心翼翼:“可以吗?”
没有解药,他们都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很快,也许只是一眨眼。
花寒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为什么临死前都必须要见他一面,他是真的想不出一个答案。
如果孟汀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对她好,他都能义无反顾的带着她去见一面,他甚至可以祝福他们,从今往后幸福无忧。
但那个人偏偏是孟汀,他想,难道这份灭族之仇只有他一个人记在心里,难道她以为关月臣死了,就算是替死去的族人报仇了?
罪魁祸首都还好好活在世上,这个仇,永不能结束。
花寒不知道,她不是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而是这个决定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就连睡觉她也会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只是见一面而已,大不了见了再捅一刀,也算是临死前报仇了。”
问出这话,木烟早猜到他会生气,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次再提,今夜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可花寒却说:“阿姻,你说想去看山川大海,现在又说想去见他,但你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只能选一件事去做。我问你,如果在我和孟汀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木烟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荒唐的问题,她张口便要回答——当然选你。
但张了张嘴,声音堵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她是在犹豫。
花寒也看出来了。
木烟沉默许久:“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她起身就要往马车那边走,花寒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回答我。”
他原本是想,如果雪姻像以前一样,无论何时都会选择自己,陪她去一趟也无妨。
但她慌了,竟是不愿回答。
这一刻,花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嫉妒,他想杀了那个人,那个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死在山崖下的人。
木烟用力挣开了他的钳制:“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直到上了马车,花寒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掌心,一点点用力攥成了拳头,直到指尖嵌进了血肉,鲜红的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连着好几日,两人继续赶路,一路无言以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关系最僵的时候,想要说句话都要在心里反复斟酌,最后默默咽下,说不出口。
木烟没有再提要去边塞的事,花寒也默契的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是进了川杨城,这里不比京城,胜在四通八达,商贸往来繁多,还算热闹。
两辆马车进了城门,便引来路人驻足,因为他们的马车着实豪华,三层的大型马车,一辆住人,后一辆装货,都快赶上一间随处移动的小屋了。
路过的百姓和街边叫卖的商贩,一看这派头,全都以为是来了什么贵人,更是卖力的围观、吆喝。
人群中有人叫了声:“谁踩我脚啦!”
众人静了片刻,顺着这声叫喊回头,只见一个单手撑着脑袋,斜倚在石阶上的中年男人,看不清脸,都被脏兮兮的草帽全挡住,帽沿垂下一片泛黄菜叶,众人见此,纷纷一阵嫌恶。
“这人谁啊?”
“别理他,就是前不久新来的叫花子。”
墙边当真穿着破衣烂衫,模样清秀的小叫花子立马起身,义正言辞道:“他才不是叫花子!他有名字,叫不归,请叫他不归大侠!”
众人一愣,立刻爆发出阵阵哄笑。
刚才踩了不归的那人伸出手指,对他们二人指指点点,笑道:“什么破名儿!你是小叫花子,他是老叫花子,你们俩都是叫花子!”
小叫花子气得直跺脚:“你住口!我不许你说不归大侠是叫花子!”
他个头不高,体型偏瘦,显然不是那人的对手,亏得是足够矮小,够灵活,猛地出手扇了那人一巴掌,那人便要还手,他顺势蹲下往地上一滚,让那人打了个空,气愤的不行。
旁的大多都是看热闹,见此,不约而同退开一条路,看着他们追逐,又是鼓掌又是欢呼。
那人经过不归脚边,突然整个人往前一栽,摔了个大马趴,引得小叫花子拍手叫好:“打得好!”
趴在地上那人赶紧爬起来,擡脚就要踹向不归,然而不归只是翻了个身,两只腿在空中调了个又落下,众人便看见那人哀嚎一声,重重躺倒在地,光是看那落地的姿势就知道,这下是摔得不轻。
不归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帽子掀开一半,上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冷声道:“吵死了。”
霎时鸦雀无声,四散开来。
也是这时,不归才注意到不远处马车上的人。
木烟看了一出好戏,见了那人吃瘪,忽然对上那道目光,其实也不算是对上,在她这头看不见那位不归大侠的眼睛,只是一种隐隐的感觉:她感觉那人认识自己。
虽然只是五年前深夜里的匆匆一瞥,但不归还是认出她了,倒也谈不上认识,不过是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总是听到某个兔崽子叫唤这名字,他慢慢也就记住了。
不归眉头紧皱,心说原来这人真的没死,不好!得赶紧给那兔崽子递个消息才行。
他慌忙爬起来,冲着马车跑去:“哎!搭个便车行不行?”
花寒扬起缰绳,就要驾车离开,木烟隔着门帘说:“让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