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我万分委屈,想到那些隔三岔五的红绳,想到姻缘府上那月下仙人说的露骨的话,声音便哽咽了起来“我从未想过要招惹他人,若是因为这惹祸的容貌,小鲤仙变个法术把我变丑了吧”
他却突然笑了,擡手揉揉我的发顶“放心,有我在一日,就会护你无虞。他日,若有真心爱你、惜你、懂你、尊重你的男子出现,我便十里红妆把你嫁与他”
我闻到了一股冰凉的龙涎香自他的广袖中溢出,冰丝纱衣微凉地划过我的脸颊,此情此情何以这么熟悉,我有些恍惚起来。
“你的紫鹃和雪雁,原是翼渺洲雪鹰长老的弟子,如今已回了雪鹰部族温养魂魄,一时间是难醒的。”他的话把我从恍惚里拉出来。
我欣喜万分,又想哭又想笑“不管多久,我总有个盼头了。”
“傻瓜,既然那么想念她们,为何不问了我,反倒去问那些不相干的人?”他调侃道。
“我问过大姑姑,说主理此事的仙官闭关去了,所以不想给小鲤仙添麻烦,那日北静王主动聊起来,才托他去打听的。”我知自己莽撞了,白生这么多枝节,未免理亏。
“以后,凡事不明都可以问我托我,我在的时候,你大可放心地依赖我。”他把那卷雪浪纸复递与我“来参谋参谋,幼玉不同于别人,我给他的赞辞,自然是要六界第一好的”
我嘟嚷了句“陛下左右还有文曲、文昌呢,何必来取笑我一个丫头?”,手却展开的手卷,默读了起来。
“此乃私事,不可公器私用”他笑了笑。
我之前曾听仙娥们八卦,说天帝是六界第一美男兼第一才子,那时并不大信,总觉得世人对于帝王将相的标凖,总是迁就了些,比如徽宗的瘦金体,美则美矣,却当不起那样的盛名;但今日觉得自己偏狭了,他文章的风骨之清奇、用辞之新丽,堪与南唐后主比肩,其格局之广远,比魏武帝还略胜一畴,然此等好话我当面自然是说不出口,唯用十二分诚意与脑汁,换了几个尚有推敲余地的用字。他连连点头,啧啧称奇,反教我十分不好意思。
我在人间时读史,看过几位励精图治的帝王纪,没想过,竟忙于至此。常要我与上元仙子两班轮值才堪匹配他的精力。其实轮值时,也未有何要紧事,天帝大概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最不麻烦的帝王,生活作息极度克己自律,又自理自洽,起居坐卧衣食行走皆从简,少假于人,全副的心思都在朝政当中,看得出来,在漱灵洞天的那段时日,堪称他对自己精力的最大浪费了。
天帝有万万年的岁月,他何致忙成如此模样?更何况他的身子看上去并不好,夜间常有虚咳,却从不好生将养。我有些不懂,私下里问了问上元仙子,邝露的眼圈红了红,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沉默了片刻道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黛仙想去九洲十岛游历吗?有空托陛下带你出去走走吧”
我的确敢在天帝面前这样的放肆,这等放肆还有他的怂恿之功,我不明白他为何待我如此宽容放纵,脑海里总不禁跑出这样的想法——陛下是否曾失去过一个幺妹,如今把我当幺妹的替代品哄着。
陛下对我唯一严厉的时候,是在考校我的修行时。只要非我轮值时间,便要打发我去漱灵洞天修行,说那里的灵气充裕,极适合我,又隔三岔五地查我的用功程度。我经历郁琅苑仙童、月下仙人等那些莫名官司后,私认为在功法上不曾有怠惰,但依旧不尽他的意。他对我修为的要求,赶得上他对自己政事上要求的标准,堪称只争朝夕。
其它小事,任由我放肆。这个放肆的特权,我却不大敢用,总觉得这种宠是个幻觉,来得无根无由,莫名其妙,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颤危危的叫人不敢彻底放心。
因为他的笑意从未抵达眼睛。
我猜,他对我不过是同病相怜,因为同样的丧母之痛和曾经寄人篱下的日子。对我的纵容,大概有弥补曾经的自己的意思。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每当我无意间说起在太虚红楼的日子时,他的眼神就会流露出一点变化,说不出是哀伤还是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