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往生镜（2 / 2）

浓雾之中，沈如婳看见……成千上百道蓝色丝线朝她飞了过来。

丝线拔掉她腿脚上的束魔钉，沈如婳看见熟悉的人影出现。

赢浮水碧发凌乱，目光深深地盯着她，眼中像是划过万千种复杂而痛苦的情绪。

沈如婳没有任何意外，她用劲最后一丝力气朝他一笑，“你怎么来了？”

随后，她的意识彻底陷入混沌黑暗。

*

耳边似有冷风疾驰而过，沈如婳再度睁开眼，眼前的画面已经变成了白雪覆野的场景。

她脚下在不停狂奔，呼吸急促，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不敢停息半步。

而她不知，在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越来越远。

赢浮水身上披了件雪白的大裘，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目光送着沈如婳离开的方向，许久，他被雪花沾染的长睫才动了一下。

身旁走近鲛人族的大祭法，大祭法窥见赢浮水眼底的落寞，道：“殿下为何突然选择放她离开？”

毕竟，此前这名女修可是一直被殿下囚于木屋中多月，期间哪怕这女子对殿下无礼咒骂，一哭二闹三上吊，殿下也不曾动容。

他还以为……以殿下的性子，会将这名女修囚禁一辈子呢。

听到大祭法的疑惑，赢浮水眸色微转，过了许久，他眸中才浮现一丝轻笑，道：“与其把她关住，倒不如让她亲眼让她体会一下……她会回来的……”

最后一句话，赢浮水语气带着笃定。

“那……殿下将她就这样送走，不怕她被那群人抓住？”大祭法道。

赢浮水轻叹了口气，平静一笑：“不会有事的，那群修士中不是安插了我们的人手吗？”

闻言，大祭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言。

这边。

沈如婳无法控制身子往前跑，直到她看见了熟悉的人影，脚步才终于停下。

“师妹？”谢应迟看到多月以来许久不见的身影时，眸中浮过暗色。

沈如婳没注意到师兄眼底的异样，高兴地朝他跑过去。

少女拽住他的袖子，眼眶有些欣喜地湿润，“师兄，我来……”

她的话还未说出，谢应迟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群修士。

这群人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冰天雪地中。

沈如婳听见他们说，“谢道友果真算的厉害，这魔女当真会来寻你。”

沈如婳拽住谢应迟袖子的指尖缩了回去。

她回想起了前世的这段记忆。

当时，她自以为费尽心机从赢浮水的魔爪中逃出来，想去找师兄，可当她找到师兄时，却发现谢应迟竟然联合了各派修士在此等待抓捕她。

在她一声声的祈求中，谢应迟还是放弃了她。

他说，“师妹，若你真被陷害入魔，各派调查之后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你先跟他们走，不会有事的。”

她一声声地祈求谢应迟救他，告诉他，“他们不会调查的，他们会直接杀了我的，师兄……你相信我吧，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他们。”

她死死拽住谢应的衣角，可面前的青年无动于衷，看着她被数人捆绑抓走。

前世的画面再次重现，谢应迟到底还是松开了她。

她在绝望中，一点点死心。

她被带走后，很快迎来了各派审问之日，可表面上虽是审问，实际在今日，这些人已经打算处刑她了。

她死在雪地中的那个梦重现了。

与梦中情景一样，谢应迟和赢浮水刚转身离去后，她便死在了无数箭支下。

可这一次，沈如婳的灵魂飘在了雪地上空，无数箭支飞落的那刻，她终于看清了那个朝她奔过来的身影。

果然……真的是赢浮水，也只有赢浮水。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派了人保护你的………”赢浮水跪在雪地中，眸色猩红，他仓皇地抱着沈如婳千穿百孔的尸身。

鲛人的面上第一次流露出迷茫和惶恐，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眼眶中掉落出来的泪水。

绝望如同万蚁啃食他。

他仿佛跌进了人间烈狱，捧着少女的尸身，试图将她救活，可无论尝试多少次，少女都再无了气息。

他的眼睛很痛，很快，一滴血红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赢浮水怔怔地看着落在白皑皑雪地上那颗血红的珠子。

那是…他流下的……血泣珠。

此刻，周围的幻境逐渐变得混沌起来，沈如婳看见赢浮水周身涌现汹涌的魔气，她明白了，现在是把赢浮水带出往惜井的关键。

她穿过重重魔障，来到赢浮水身边，努力摇晃鲛人冰麻的身体，“赢浮水！这些都是假的，我还活着，你快醒一醒！”

她拼命地想撕扯鲛人，却无论如何也近不了他的身，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怀抱着自己冰凉的尸身，坐了许久。

鲛人才像是渐渐回过神，他抱起她前世的尸身，不知去往了何处。

满天雪花飘落，血花开满了整片雪地。

沈如婳匆忙地跟在赢浮水身后，想看看他前往何处。

她一路跟着他，不知走了多久，赢浮水抱着她来到一处雪山处的山洞中。

他用冰为她打造了一个冰床，将她的尸身放在上面，紧接着便是伴着她的尸身在洞xue中不知待了多少时日。

沈如婳看见赢浮水没日没夜修炼，他时常坐在她的冰床前不知在参悟什么道法。

终于有一日，被巨石封锁的洞xue打开了，出来的人却沈如婳震惊住。

那是她……

不对，只是幻化成她容貌的赢浮水。

鲛人穿着她平日最喜爱的紫色纱裙，虽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可神情姿态冷漠，碧色的瞳孔早已与血丝交融，已经变成混浊空洞的黑紫色……

赢浮水前世幻化成她的模样，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看见赢浮水封印了放置她尸身的洞xue，踏步向外界走去。

她好奇地跟随着他，竟看见赢浮水游走人间各地，每到一处便在济世救民。

他所到之处，再无妖邪乱世，瘟疫横行……

他用自己的双手救活了许多人，除了许多的魔，不久她的名声便传扬四处。

有人常问他叫什么。

赢浮水会盯着湖水中浮现少女浅淡的容颜的波纹，失神良久后，缓缓道：“我姓沈……名如婳。”

后来，他又做了一件大事。

他帮她找出了当年陷害她入魔的魔修，将其抽筋割骨，每日折磨，终于逼迫其在世人面前说出了她的冤屈。

而后他继续前行，百年之后，世间再没有了魔女沈如婳，却有了济世救人的神女沈如婳。

赢浮水在凡尘游荡百年后，再度回去了曾经那个洞xue中，带着她的尸身回到了南冥海。

此时鲛人族已经在四界中获得了自由平等的结局，当年赢浮水曾带领他们打出一个出路，鲛族不再成为受人欺压，他们定居在南冥海域，世代安定。

见到鲛皇回来的时候，所有鲛民欣喜而激动，毕竟鲛皇万年间回来的次数极少，但每逢鲛族出事时，他又总能及时赶回来，为他们驱魔杀敌。

只是今时的赢浮水回来时，行动急迫，不顾鲛人劝阻，他竟只身冲进南冥海的禁地——历狱练。

那里是接近天地生死的地方，也是藏了世间最秘术之地。

赢浮水在历狱练待了七七十四九日，沈如婳的灵魂飞在他身侧，看着鲛人以血画阵，在历练中，闯过了鬼魂谷、熔岩海、心魔池……

他最后来到了历狱练最底层，将自己困在一个四面墙壁中间。

那墙壁上写了无数世间真法。

不知过来多久，沈如婳看见许久都未露出笑颜的赢浮水竟突然笑了。

鲛人满身的伤痕，碧发升白，他口中吐着血，幽紫的血眸着了魔似地痴迷地盯着画壁上的字，独自喃喃，“原来是这样……换命术、逆转乾坤之法……以命祭天……可换的轮回之法。”

沈如婳虽听不太懂他急速的语调，却隐约从一些字句中猜测他许是要做什么……

爹爹和书灵都曾说过……她今生的命线与赢浮水相换，难道是赢浮水？

她飞到赢浮水指尖摸索的墙面上，想看看那壁画上一行行的金色字迹，可却怎么也看不清。

壁画已经被鲛人的血染红。

她还未仔细看，眼前的画面便又是一转。

又是一年的冬日，沈如婳看见赢浮水和谢应迟手持长剑站在雪地中对峙。

两人的长剑上都沾染了血，赢浮水目光怨恨地盯着谢应迟。

谢应迟同样睚眦目裂，喘着粗气道，“你疯了！妄图逆天以铸造往生镜，数万年来根本就没人能做到！”

赢浮水嘴角扯出一抹凄惨的笑，缓缓道：“没人能做出，那我便会是第一个！”

话落，鲛人手中刀剑朝谢应迟击去，两抹身影在雪地中缠斗，刺耳的刀剑声在凄凉的雪地中响起。

赢浮水在与谢应迟近处对决时，忽然凑近谢应迟耳旁道：“听说谢仙尊不日便能飞升上神……恭喜你啊。”

谢应迟闻言，眼底并未露出丝毫喜色，他失神了片刻，便被赢浮水击中一掌。

谢应迟深吸了口气，后退一步，冷声道：“既然你想疯，我便不拦你，但是……师妹的尸身你必须还给我！”

听到谢应迟的话，赢浮水气极反笑，目光嘲讽地看着谢应迟，笑道：“谢应迟，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我要往生镜是为了什么吗？”

谢应迟手中的长剑突然哐当掉落，他怔怔看着赢浮水像是此刻才明白了什么，眼底浮现一闪而过的激动，可是很快却又落寞下来。

谢应迟垂下睫，瞳孔仿佛失去焦距般喃喃自语：“不可能……就是神死也无法复生……何况她………”

赢浮水冷声道：“你错了，我自然没办法复生她……但我却可以让一切重来，谢应迟……我已经参透铸造往生镜的办法了。”

谢应迟擡起眼，问他：“什么办法？”

赢浮水道：“以命祭天，若是能有入神境界的修士献祭魂魄……或许会更快。”

谢应迟瞳孔骤然缩动。

赢浮水将他浮现挣扎的神色看在眼底，并没有什么意外，他道：“不过我一人也可以铸造往生镜。”

二人最终停止了打斗，他走过谢应迟身侧，留下一句：“我不信命，谢仙尊一定也不信，所以我要追逐我想要的，你也继续守着你想要的吧。”

赢浮水离开后，谢应迟僵硬着在雪地中站了许久，任凭雪花坠落发间，良久，他才步履艰难地离开。

而沈如婳也终于明白，原来一切她自以为是上天看她可怜为她创造的重生机会……原来都是一人在帮助她………

她看见往生镜被铸成那日，还剩下最后一步，便可开启往生通道。

赢浮水已经做好了献祭的准备，只是离开前，他亲手拔掉肩的一根肋骨，将那肋骨化作金鸟。

并告诉它，“记住，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她。”

金回展翅看着赢浮水逐渐流逝的生命，道：“主人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她。”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有点忙，没有按时更新非常抱歉，空闲下来一定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