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四)(2 / 2)
“春市?”她皱眉,足下拐了个弯,在人群后头张望那张薄纸。
上面俨然画着两张蒙着黑纱的人像,令小枝皱眉。
其一她印象颇深,正是那日其中一个傩面人,虽画像上依旧看不出面容,但右眉那颗小痣尤显神韵。
循着看向
纸上所书废宅失火乃劫匪头目交易无门,起了争端才失手点了火。并且底下所写……现已将两名可疑窃贼捉拿归案。
其余人都散了,唯她还愣在原地。
若是捉拿归案自然好,那夜惊魂,她其实并未看见起火全貌,记忆里却好似有一处被忘却了。
虞小枝倒是对那两伙傩面人的身份不在意,只是想探问那日救她的紫袍男子是何许人罢了。
州府门面阔大,她鲜少来此,但曾同父亲见过这张太守一面。
站岗的两个守卫本是满脸的不耐烦,在大太阳底下阴着一张脸,见此者衣着不凡,手上还揣着名贵的令,立马见风使舵颔首露出一个恭敬的笑。
“恕小的怠慢,您来我们小衙这是?”
虞小枝沉默着扬起手中的令牌,只在他们眼前快速地过了一遍,压低了声音道:“奉尚书大人之命,特来问事。”
他们犹豫着又望着令牌端详了片刻,摆出一副谄媚的笑,将她请进衙内。
州府气氛阴郁是常态,现在无案可申,后院刑具十分陈旧,泛着一股死气沉沉地模样。
虞小枝昂首阔步,唯掩着面容,直至来到府尹面前。
她恭敬作揖,隔着高一些的台面,再度亮出令牌道:“拜见张太守,在下奉尚书之命,来问些小事。”
腰肥肚圆的张太守往前探了探身子,得知是虞尚书的人后忙起身迎上。
“不知虞大人所为何事?”
虞小枝清了清嗓子,压低声线:“数日前听闻春市临夜时分,南街废宅区起了场无厘头大火,不知太守调查的如何?”
一提起这件事,他疑惑的擡起头,“竟是为这事?”
他顿了顿,转而笑道:“尚书大人公事繁忙,许是未来得及看城中布告,写得正正好好废宅火灾案所涉及的两伙贼人都悉数关进了州衙内,且都认下急中放火一事。”
小枝蹙眉,一时间嗓音也忘记压得太沉直接脱口而出道:“竟这般简单?当时分明见了……”
电光闪过,她依稀记得那时匆忙,余光瞥见一个暗而精致的锦纹佩,有几分熟悉,却又不那么清晰。
张太守疑惑的瞧了她一眼,“你又怎知?那贼人向来阴鸷狡诈,若是不当意窃去些名贵之物也不足为奇。废宅区荒废已久,这附近也并未安排巡逻兵,况且春市本就吵闹,状况实在多发……”
虞小枝敛了敛性子,试图问起救下她的恩人,“下人不曾在附近发现别的行迹可疑的人吗?比如潜伏在附近,身上烧得残破的?”
太守有些为难,“这,春市当天本就许多人奇装异服,倘若是救火伤到又怎会在原地逗留?纵是见了人又怎能分辨谁好谁歹?您此言实在是为难本官了。”
虞小枝皱皱眉,低头思衬着,又掏出一段碎布片,递给他,“那么典史可曾在灾处附近发现类似这样纹路的布匹?”
张太守接过破碎的布片,细细端详着紫色底素上瑰丽的缠枝纹,一时没有印象,摇了摇头。
她彻底灰心,但还是说:“可否拿卷宗予我一看?”
“这……下官斗胆一问,尚书大人究竟想探何事?”
小枝眼神一凛,“尚书大人掌管全国大小卷宗事宜,若是一桩不明不白的离奇灾祸牵扯出旁的腌臜事,太守大人又是否能担的起这责任?”
她这话实属是强词夺理,心里默默与爹爹道了声歉意,狐假虎威之气才更加理所应当。
他在密密麻麻的卷宗搜寻半天,唯唯诺诺地捧出一卷还是崭新的卷轴来。
卷轴展开,上面走流程一样的文字一行一行没有一处戳到点上,真正关于火灾事件的记录也确实如太守说的一样,事件起因结果均合情合理,充斥的主因不外乎就是两伙窃贼无意为之。
据上所述,春市当日两帮窃匪趁霖州嘈杂,寻了处定不会有人去到的暗处作交易,窃匪之举件件写得清楚,不外乎是些金银密宝的来往,最终以分赃不均引发怒火失手燃了废宅作结。
她无奈的阖上卷轴,“多谢太守大人配合,劳烦了。”
州府的各位送走了这位清秀的“虞府侍卫”后,方才几个在旁边侍奉太守的不禁开口道:“大人,小的记得当时咱们在火场搜罗到了一根被水浸透的火把杆。这种东西寻常窃贼在偷盗时应不会随身携带罢?州衙关押的两名窃贼头目的确……”
太守整理着弄乱的卷宗,脸上挂着一分轻蔑的表情,也没有回应小吏的话。
“也不知这普普通通的火灾怎就牵惹这样多人关注,先是……”
“行了。”
张太守不耐烦的喝止住。他掀开茶盖发现这茶水已经凉透了,将它推到小吏面前。
“那边来了这么一趟,方才刚冲好的茶都凉了。上头赏的好茶可不是咱们时时能喝到的。”
冷掉的茶水上漂浮着几根上好的雪域毛峰,冲开的茶叶顶端还有些象征名贵的白毫。
“小人再重新给您泡一杯新的。”说罢他便要伸手去换茶,可手刚触到茶杯边缘就被太守一尺子打回去了。
“大人?”小吏不解地擡眼看着他。却见他伸手端起茶杯,缓缓仰头一饮而尽。
“火灾也好茶叶也罢,吩咐了,就要照上头的意思去办。人家让你喝这茶叶,就算凉透了,漂着冰碴子你也得喝下去!咱们啊……”他顿了顿。
“要认清侍奉的主子是谁。”
此话不假,堂堂霖州府尹,遇上大火自然是自己想令案子向哪处发展,就能往哪处发展。张定才懒得管春市当日究竟是窃了多少货,交易了几时,又有谁救了什么人。
他只晓得上头想让他怎么办,他就怎么办。
小侍从立马恭敬颔首,“小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