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浓(十二)(2 / 2)
明瑜也不例外,擡眸惊讶地看着天空,记得叶怀宁曾说,公主府的那座慕莲楼是全洛州赏灯赏花视野最好的地段,但想必现在也无人敢登上那地方去。
这时候,祁怀晏却悄然在她耳边说:“视野最好的地方,并非慕莲楼。”
她诧异地望向他:“可他们都说……”
那人却露出一个笑来,向她伸出一只手:“我带你去。”
祁怀晏带着她穿梭在大街小巷间,脚下的速度逐渐快起来,穿过拥挤的人潮,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城中高悬的连廊,最后来到空无一人的最高点。
明瑜停下脚步看着脚下,身处之地是一个建筑的房顶,脚下甚至还能觉出瓦片的晃动声,但那无疑,是全洛州最高的地方,而且并不在人潮中,视线却刚好将城内一切事物尽收眼底。
“你怎么发现的?”
祁怀晏斜斜地笑了,“忘了我的老本行?”
明瑜一下被点醒,她竟不记得,这人最初是个盗贼……
于是他干脆坐在房顶上,擡头望天。
“这里并不亮,所以才能更好的看到烟火的绚烂,就像人一样。”
她有些惊讶,眼睛微微睁大,偏过头看向他,他是在说自己吗?
明瑜启唇问他:“其实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坐上现在这位置的?”
祁怀晏避而不答,半晌后才吐出几个字:“因为一个承诺。”
“这算什么答案?”
他却再也不说话。
又过了片刻,他稍稍挪动了一下,好似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放入她手中。
明瑜接着烟火不时的光亮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只灰粉色的布包,做工同她先前那只有些异曲同工,却比原来的更小,更好携带。
再抽开绳结时,明瑜心尖微颤。那是她如何也未想到的东西。
其中是一排更为纤细精致的银针,针尖锋利,特别是在手握之处使用了更加莹润和贴合银泽的玉制材料,捏在手中泛着丝丝凉意,却极是温润,不似银制的那般硬朗。
“这是?”明瑜有些不可思议,目光却时时流连在那排针上,最终落在布包里藏得最深的一个暗格。
玉指轻轻掀开虚掩着的布料,那是一枚玉簪。
可指尖轻轻一捏,那玉簪竟如宝剑,玉不过是一支细细的鞘,之中包裹着的是一根修长冰冷的金簪,最前纤细锐利如针,但放入玉鞘中便是同普通簪子一般别无二致的饰品。
此时,祁怀晏的话才不清不淡地传来:“我偶然见你用那些老针好似不得心应手,想着,若是医倌的医具并不称心,那自然无法发挥全部效益,故而买来了这些。”
“这真是买的?那这簪子何处有卖?”明瑜掀了掀眼皮,显然并不相信他的措辞,但祁怀晏也未作解释。
这针,明瑜捏着极是顺手。
天空烟火将祁怀晏偷偷扬起的一抹笑照得格外灿烂。
烟火之下,被人潮隔开的还有两人。
绫芜一手捏着糖人,一手抱着一袋子荷花酥,吃得不亦乐乎。
她素来喜欢这样热闹的节庆,曾经四处漂泊时极难遇上这样的盛典,也便是这一回,才算真正过了一次节。
转身时被游走的小贩塞了一把小烟花,正愁无人帮忙拿吃食时,绫芜一个眼尖便看见孤身坐在亭子里故作优雅不断摇扇子的司喻。
她忙上前,一把将烟花分给他一半,同时抢过那支折扇。司喻被忽然出现的少女暗吓了一瞬,眉间蔓上恼怒,仿佛对她的出现并无些许欣喜。
“这样好的盛会,你光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曾经刀疤叔叔每每赶上都会带我去放烟花。喏,你拿着这些呲,不比你晃那把破扇子有趣得多?”
绫芜说着,笑弯了眼,晃了晃手中的一束烟花。深知他不会应,不等他反驳便将他拉起,径直来到一条小河边人烟稀少的草地上。
“这些会弄脏衣服。”司喻望着脚下的泥,和手上不断向外迸发却又转瞬即逝的火花默默吐槽道。
绫芜像见了怪人,笑道:“倒也不怕被憋出病来,瞧瞧你那衣角,可还干净?”
司喻瞪着她,却乖乖顺着她的话低头看着自己素色衣袍的下摆,那里不知何时被溅上了泥泞,甚至……还组成了莲花的形状。
他颇是恼怒地望着在一旁捂嘴的绫芜,同她弄脏自己扇子时一样,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
烟火被点亮,拿在手中泛着格外明亮的光芒,绫芜的笑眼有某个瞬间透过烟花深至司喻心里。
他烦极了这姑娘,烦她的自以为是,烦她总抢他扇子,烦她聒噪不停却又总莫名其妙……倏然闯进他的眼底。
不知是被手中呲呲作响的火花所激,还是光太过刺眼亦或是别的什么。司喻望着笑如银铃的少女,忽然觉得心里阵阵下沉。
那地方被冷落了良久,很久很久以前,他便不记得十二岁前发生的事情,可为何在看向绫芜的时候,却会隐隐作痛。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最初的记忆分明遗忘的彻底,为何现在又发出共鸣?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骗子而已。
怔住之际却偶然望见某处屋顶上坐着的两人,司喻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司喻。”绫芜一改笑意,是难得的正色。
“什么?”
“你为何……总对明瑜冷冰冰的?”
司喻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些,也没想到竟然被她看出来,但旋即轻蔑嗤笑:“为何?”
“她将祁怀晏害到现在这个下场,我为何要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