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八)(2 / 2)
彼时她阿娘还康健,大抵在她五岁时,扯着纸鸢的那个风和日丽的一个晌午。
虞夫人曾轻柔的拉过她的手,说着她那时还理解不了的话。
内容大抵是:“小枝,阿娘觉得你戴项链坠子时能将脖颈显得极修长窈窕,故而往后若是阿娘送你项链,答应阿娘,莫要丢掉,好吗?”
明瑜轻轻打开手中的木匣子,凝视里面躺着的项链,眼眸蒙上一层薄雾,直到汇聚成泪珠,晶莹掉落在木匣子上,木头被泪水晕染出旧岁的痕迹。
望着那枚红珠,她哽咽着开口:“阿娘她经历了与白夫人类似的虚弱,直到病入膏肓。她那时也知晓自己活不了多久,故而她将项链交予师父,请他小心保管,对吗?”
老妇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承认道:“你阿娘是位伟大的母亲,她知晓倘若年少的你手握此物定然会被盯上。她怕你遇害,才请慎平收藏,待她女儿日后成长到有能力与之对抗时,再交给她。”
“慎平当即判断出它是什么,自然也理解了虞夫人的用心。又因自己早便下誓不碰长生药,故而转托给我。”
明瑜被极大的震撼笼罩,身旁的绫芜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在不被世人所知的小小江南,有多少人的心血浇筑,或许就为了未来不可知的某一日。
在荒野偃岚域,那个被寄予众望的女孩,真正拿到这条被成为长生咒的项链。只因那里面埋藏了巨大的阴谋,和无数挚爱她之人用血肉堆砌的执念。
明瑜再度撚开红珠,不过小小一撮朱红色药粉,却令两位母亲葬身。
这一瞬有另一段记忆被唤醒,大抵也是在她扯着纸鸢的年岁,虞夫人曾含蓄问到明瑜,她喜欢什么。
那时明瑜随手捡起院中落在泥土中一朵雨后冰冷的桃花,笑着对她说:“阿娘,我喜欢院子里的花草,我觉得它们纵然被碾成泥,也是有生命的。”
那时虞夫人的眼好似亮了,却又极心疼的看着还不知一切为何物的天真小姑娘,将她轻柔的拢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头,“枝枝,那你以后就去研习你喜欢的花草,好不好?”
不知她上一句问了什么的小姑娘愣愣的缩在阿娘温暖的怀抱里,不知所云的点点头。
她想起,最初下定学医的心似乎并非在她阿娘去世的她七岁那年,而是更早,便埋下了那颗种子。
好似恰是那朵沾染着残雨的桃花,亦或是母亲当时的那句话。
令她想要去……温柔的正视每一个生命。
原来她阿娘从那么早便开始隐晦的将她带入那条她绝对无法避开的一条路。
她尽可能以一种对于母亲来说,最最残忍,也无法更温柔的方式,努力想让明瑜,让虞小枝有所准备。
绫芜忍不住哭着道:“明瑜,你阿娘……你阿娘是世上最好的阿娘了,我也好想有这样的娘……可我娘又在哪里?”
明瑜心中大雨滂沱,紧紧抿着唇。
老妇人见此,也有些难过,“辗转了这么多双手,终于还是到你手里了,也算不负我们所有人的用心。”
明瑜哽咽着,拎起那根链子,殷宏的珠子坠于她眼前,怔然道:“所以……这是最后的证据,对吗?”
从他师父多年的赎罪,到白夫人和她娘前赴后继以死守护的证据,再到她娘与师父的承诺,再到眼前老妇人隐居多年的保护。
这一珠之内的证据,亦是她阿娘多年的苦心,也是她们所有人为了扳倒太后的希冀。
老妇人点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明瑜羽睫染泪,悄然阖目,攥紧那根名为长生咒的链子,坚毅道:“我知道了。”
既然这是她命中注定,又是她身边所有爱她的人为保护她设下的局,她如今……心甘情愿。
以身入局,长生咒梦长生,却叫那样多人香消玉殒,她便替她娘、替白夫人、替师父来粉碎她这场长生梦。
洞口最后一丝余晖消逝,有浓厚的云层覆盖了天际。
世间生命温柔,可太后却想违逆天道。
清榕姐姐葬送在太后欲望中的生命,她去报仇;替白夫人和她阿娘未实现的心愿,她去实现;她师父当年所受不公平的对待和压抑的罪孽,她去讨。
这时,地xue洞口有位慌张的女童,朝她们大喊:“婆婆,不好了婆婆,阿萝姐姐被一群男人抓走了,他、他们逼问阿萝那个叫什么……明瑜的人,怎么办呀婆婆?”
小姑娘快要哭出来,而转身却看见何鬼怪一般吓倒在地,往后错身,大声哭着对某一处道:“你们莫要抓我。”
而后,那群人并未抓她,却是出现在洞口,为首的那人寒着眸色,背着漫天月色,周身一层淡淡银辉。
明瑜擡眸时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祁怀晏冷峻的神色在看见明瑜后倏然柔和下来,嘴角终是挂上淡淡的笑意,却在瞥见她脖颈上的链子时一怔,眉眼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