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喻×绫芜(2 / 2)
对,我就是一个坏心眼的姑娘,把他惹怒实在有趣,看着他那面无表情像糯米软方一样的脸逐渐变得通红是冬日唯一亮眼的节目,当然是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见的节目。
有一天,我照常去寻他,怀里两枚滚烫的蜜薯传来的温度丝丝缕缕从指尖传至脚下,我整个人都被烘地热乎乎的。
也曾路过两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女使姐姐,长相比神女姐姐还要貌美,手脚大抵也是伶俐的。
我着急赶路,一不当心就将他们的话听去三两句。
“公子实在难搞,一进园子读书便不让人进去打扰,奴婢想去送一盅虫草羹都不允,刚打开栅栏门迈进去一只脚就被轰了出来,真是个小少爷。”
剩下的没太听清了,可唯独这一句令我疑惑。
司喻他并没有似她们所说那样吧?
虽然她们相处几年间他也的确不曾在见到她时多笑几下,但那园子从没到不允进入的程度呀?
眼前园子入口的栅栏近在咫尺,上面原本粗粝的长藤门被打磨的光滑圆润,若是春夏时那上面还会爬上许多藤蔓蔷薇,可落了雪另有一番光景。
我小心翼翼推开栅栏,遥遥听见司喻的动静,却只有短暂一瞬。脚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极是可爱。
司喻坐在园子中央的石凳上,周遭白茫茫一片都是雪花,松枝薄雪被风吹落,不急不缓地洋洋洒洒落了满肩,我想他是没有注意到我的,也自觉自己做的巧妙。
红薯香气将我带入幻境,那亦不是幻境,我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纯白之雪,青衫少年,浓绿的冬杉,橙红的蜜薯。
可好似有什么响彻在我耳中。
“你敢说你总勤快着去园子给公子送羹汤没有非分之想?你分明是对公子有异心,才总是借来送东西见公子的,是不是?”
是方才那个小女使的声音,她们与我擦肩而过时,端着羹汤一脸落寞的女使旁还有另一女使,她好似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低头时视线落在怀中的红薯上,不觉间已然走到少年身后。
那一瞬我好似知悉那股莫名的情绪为何物,可仍是不敢相信,胸腔内好似进了一团跳动不止的火,嚣张的在那里,想要挣脱桎梏说出些什么。
红薯被丢在他怀里,夹在他即将翻完的书页中,粘腻的甜汁毫无预兆侵入他纯净的世界,我亲眼看着他耳后弥漫开的红,被烫到的手不断拨弄着那枚滚烫的红薯。
他知晓是我,我发现我不仅仅是在等他恼羞成怒的模样,似乎还在等待别的什么。
对,将才那两名小女使的话历历在目,她们说他不允许别人踏入这座私人领地,她们甚至连门都没能进来。
那我是什么?
我在等待他的逐客令,等啊等,等他嘟囔着又满脸愠怒的吃完那枚红薯,也没有让我滚出去。
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
而我这一次不再含笑,试探性地看向他。
说来巧妙,只是他鸦睫颤抖的一瞬间,我红了脸。
又是实在羞于宣之于口的,毕竟前面六七年的时光中,我无数次的捉弄他,看他气急的模样时从未有过这种情感。
面无表情的从来都是他,脸红的也从来都是他,不是我。
可这一次却是我落荒而逃。
之后的数日里,我不再去司府颤着阿秋嬷嬷烤红薯,也没有踏入那座园子。
而是默默浏览着我现在所写下的这本手记,回顾所有我记录的,我们的往事。
后来我惊人的发现一个事情,我将之成为我的小秘密。
——我好像,喜欢司喻。
这是个多么可怖的念头,可反复咀嚼后又是极为甜蜜,宛若被忽视良久、静静躺在少女心尖的蜜糖。
绝对比阿秋嬷嬷的烤红薯甜。
一直到凛冬过去我都不曾再踏入那个园子。
因我不知晓,司喻对我,究竟是何样的情感。
重要吗?当然重要。
所以在凛冬过后的那个春日里,我偷偷将他拐到那个隐秘的围墙根下,那棵巨大的树荫成了我最佳的表白场地。
是的,我不喜欢隐忍,爹娘教予我的是毫无保留的爱,他喜欢我与否固然重要,可又不是那么的重要,因我无法忍受在明晰自己想法后依然憋闷的感情。
所以那个晴空下,我对他说了我演习好久好久的话。
“司喻,我心悦于你,你可也喜欢我?”
说完这句话我并不脸红,坦露心意没什么可羞的,大抵是我也在猜测,你赶走了别人,没有赶走我,你不允许别人踏入私人领地,却允许我去惹恼你,兴许你也是心慕我的?
地上有残雪,天迹也不那么寒冷,只有零星窸窣风声在头顶划过。
我迟迟没等来你的答复,又追问了一次,直到我看见你泛红的耳根和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自诩家庭幸福从未有过令我羞耻之事,而真面临如此寂静时我才第一次有一丝丝羞愧,最后的一招,是最最直白的心声,我几乎鼓足全部勇气对你说了那蛮横不讲理的一句话。
带着些幻灭,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愚勇。
你依旧没有说话,而我也终于放弃了所有希冀。
事与愿违总是令人难过,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真的认为十个蜜薯也无法慰藉那时的心情。
可在转头的瞬间,脸上却袭来温温凉凉的一个细腻触感。
他亲我!
司喻他是在亲我吗?
那块糯米软方凑到我脸上,没有缝隙,没有隔阂,贴了上来。
触感当真比我吃过的所有软方都要好。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头顶的青鸟。
它凌空振翅,姿态一如我曾在爹爹讲述的故事里听过的一样。
那一日我看见了青鸟。
读到这里,我觉得疑惑。
手记厚厚一本,竟都是我一字一句写下的话语,可我却觉得不甚清晰,偶有些逐渐远去的回忆。
我是凌曦,亦是绫芜。
记得后来的一天里我死了。
嘘,别对别人说,我死过两次。
可我分明死透了,如今又在哪里?
我环顾四方,一片纯白。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无人,我却想要走过去。
自我死后,我始终在这片虚无里惶惶度日,徘徊在这无人之境。我没见过任何人,也不曾见过手记中那个叫司喻的少年。
兴许是过了太久,我对一切都不太清晰。
似乎在梦里也走到过一座桥,桥上有个婆婆问我要不要喝一碗汤,忘记过去,有新的开始。
我下意识拒绝了,心想,活着的时候有个惹人厌的姑娘总捣鼓些瓶瓶罐罐,成日将当医倌挂在嘴边,见我不适时动辄让我喝药,如今我死了怎还要喝药。
可我怎么会想到这个呢?
我曾经遇到过那样的姑娘?
我不记得了。
我意识到自己好似在慢慢忘记很多事,后来甚至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直到桥和婆婆远去,那棵树仍在。
我亦在怀疑是否真的有那个叫司喻的少年。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棵树却还是在。
直到那天,纯白飘渺的虚无传来一阵嘶鸣,青鸟呼啸着从我头顶划过。而我回眸时,在远处看见一名青衫少年款款向我走来,他面无表情,可我莫名透过他的眼底看见一丝狂喜。
我认识他吗?
好像认识的。
青鸟在巨树上盘旋,少年走到我身边,成了我在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
他用我十分熟悉的声音含着让我觉得陌生的哭腔对我说:“真的抱歉,叫你等了这样久。”
凌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