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鸦(2 / 2)
若说起千机阁阁主,传言道那阁主行事狠绝,杀人不眨眼,如皇帝暗影,数十年如一日,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要说阁主叛逃,那堪比北豫灭亡更加令人不可置信。
而提及四野八荒此卷,民间其实对它存在与否将信将疑。
总会有传言道,说北豫肯定是从前江余孽手中拿到了这神卷,不然又怎会有如此庞大的丑玉数量供天境常悬不下,又能够造得出如此诡变多端的黑磐甲。
但也有人说,一切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发展,机关制造乃循序渐进之途,而北豫盛得是国库充盈,钱俩富足,就算是买下座丑玉山,也绝不在话下。
一时间众说纷纭,引起轩然大波,就连武林中人也不免蠢蠢欲动起来——
四野八荒失窃,神卷不再在不可触及的天境上,若是他们去劫取神卷,那岂不是……
岂不是天下第一触手可得。
如此当今,朝野上下轰然大乱,罪魁祸首却是好整以暇地埋头大睡。
准确地说,也没有多好。
顾杪着实是太乏了,加上岑今一刻不停地在那絮絮叨叨,她实在是没忍住这夺命魔音,直接昏睡了过去。
千机阁阁主就是顾杪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岑今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岑今本人是打死也不想知道这种说出去有可能会被一刀了断的秘密的。
所以当他某一日收到密探消息让他尽快赶往天境并且在他一头雾水的进入了千机阁内部看到了那个板着一张脸的女人时,岑今毫不犹豫的,立刻发飙了——当然,他本来是想擡手就揍她一拳的。只是那会儿顾杪的情况看着着实不太妙,他便停了手。
尽管她强装无事,但那泛青的唇色无论如何也没法掩饰。她额间微微暴起青筋,血顺着之间流了下来,在地面汇了一小涡水洼。若非岑今眼尖,恐怕就要被她给瞒混过去了。
即便如此,顾杪似乎压根儿不打算放过这个挨揍的机会,她十分从容冷静并且淡定地提道:“怎么停手了?”
岑今咬牙切齿:“我这一拳下去怕是就要背上暗杀的罪名了吧。”
“是明杀。”顾杪纠正道。
“滚。”
气了半晌,岑今才平复怒意。
他知道那时候的顾杪为什么要叫他来。
她身上的寒毒是个绝不可泄露的秘密。那寒毒是她爹刺进了她的背中,十年来曾发作过数十百次。这秘密只有岑今知晓,也最多只能有他知晓——顾杪不信任任何人。
岑今也知道顾杪为什么拖拖拉拉一直到自己快不行了才叫他去,那女人就是个死倔驴,从小到大都是犟种。
她不求助,只可能是因为不想让他牵扯进皇城的深水之中,便一直拖拖拖,拖到如今,气若游丝,几近身亡,实在是受不住了,才叫了他来。
想到此,岑今忍不住又瞪了顾杪一眼。
说实话,当初她被押去天境时,岑今以为她当真会有去无回。
那日本是风和日丽,漫天大雪好不容易迎来了片刻停息。岑今因前一日待得晚了些便没离开,直接在卧雪庄留宿了一夜。
而当他赶着正午的太阳伸着懒腰出门时,忽而天外传来一阵嗡鸣,数十架黑磐甲悬于半空,一人多高的巨大弓矢拉满了弦,闪着银光的箭尖直指正门。
为首者为皇城司佥事高吏,他道:“少庄主,皇上有旨,请来天境一叙。”
高吏张口便只请了“少庄主”,仿佛早就被告知庄主不在,只需叫顾杪一人前往天境似的。
此话一落,箭矢再次击出,奉着圣旨莽行的暴徒压根就没打算等待回应,不由分说地逼迫少庄主出庄。
门客忿忿,怒叱:“我们少庄主不在,官儿爷请回吧。”
高吏不为所动,冷笑道:“那我便等到她在。”
顾杪踏出大门之时,黑漆的箭矢早就插满了整个庭院。尽管未伤及一人,但那磐甲兵的态度可谓嚣张至极,绝非是“请客”之态。
“卧雪庄人来人往,怕是顾大人窝藏祸心试图招兵买马。”
高吏一张口便夹木仓带炮,磐甲中的蒸汽机刚停止运转,胸前的黑色铁片中喷出了几股白气,面甲随之揭开,露出真容。
这黑磐甲虽说可上天入地坚不可摧,但甲身终归是要用蒸汽机驱动。长时间驻留高空,定会使得外层的沉铁滚烫至极,内里如蒸笼般呼吸难耐。
顾杪冷漠地看了一眼,沉道:“若卧雪庄真有意反了朝堂,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高吏哼了声,却没能反驳。
这么多年里,皇探屡次前来,却从未踏入卧雪庄一步,自然是因和光帝手里压根没有任何的把柄,不敢轻举妄动。而今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派兵前来,却是仍旧连半支箭矢都不敢刺进墙内。
那堵墙如同屏障,将顾家与赵氏完完全全地隔离了开来。若顾杪不同意,他们自当只能威胁,不会踏入一步。
但顾杪没有选择。
本当是敌不动我不懂,但和光帝已然派出了皇城司,他下一步会走什么棋,顾杪便猜不到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送入虎口探探虚实。
而和光帝似乎也不打算与她兜圈子。
“顾家世代效忠大豫,朕此番请你入宫,你当已经猜到原因了吧。”
顾杪低着头没说话,和光帝也没打算让她说:“你祖父交还了兵权,你爹拒接封地、逃离皇都,但若你们一天姓顾,一天便属大豫。”
年近六旬的万人之君看着顾杪,神色无动,没有一丝波澜。若非他想,无人能看得穿他那藏在假面之后的任何心思。
但坐上皇位的人想要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不论他们走了什么棋,做了什么事,所想要的,不过是权利,兵力,还有天下。
即便手中的权利不可控制,即便其中可能潜藏着不可估拟的危机,但若没有孤注一掷的胆量,赵弋也不可能坐上今日的王位。
——他要顾家归拢皇城,要卧雪庄投奔自己,并且想要得到真的四野八荒。
听闻此言,岑今一愣:“国库里没有四野八荒吗?那你偷的是什么?”
顾杪摇了摇头:“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