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尸（2 / 2）

萧鹤别传信于剑仙啸风，道这洛阳城或许有他所寻之人的下落。

啸风曾走遍天南海北，从中原到西域再到那无主之境西景，只为寻找他口中的“不羡”。而苦寻三十载，他却未曾得到过半点消息。

人人都说剑仙啸风是走火入魔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说他忘却了一切，唯有悔与执念留在心中，便才会如此疯疯癫癫，如上到紧得快要拧不动的发条，生涩地咯吱咯吱自己转动着。

也从未有人想过，剑仙啸风竟如此谵妄，会闯来洛阳。

神都洛阳，东有天禄院，西有稽查务，一者为武，一者为文，而如此在官家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怕是要反了天了。

磐甲兵倾巢出动，木仓口直指长街正中。可尚有平民百姓未能逃离，他们压根没法动手。

高吏一声令下，陆兵出行。而就在这转圜之际，剑仙啸风一步登天，于城门顶上高叹：“她不在这里。”

随即轻功飞下，一步千里。

杀了数十百人，天禄院又怎会让他轻易离去。

黑磐甲燃起轻烟，呼啸飞出；陆兵则走正门，上马随行。浩荡声势直追城外，卷起泥水百丈。

与此同时，稽查务内卫长陈不周携一队敛尸人入了正街，命他们将街上的尸体尽数带回。

敛尸人不是北豫的职，不拿俸禄，不受管制。这些人只负责收尸运尸，拿钱干事，绝不多言。

掌事的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恶徒路十三刀，早年间时常因偷砸抢烧被捕入狱，除了杀人什么都做。后来被太傅韩信收服，专为朝堂打理擦屁股收尸的事儿。

毕竟跟尸体打交道的活儿，放寻常人那里没几个人愿意干。路十三刀手底下的多是些穷得叮当响的卖命之徒，除了收尸还会干些其他的勾当，来来去去，生生死死，也是常事。

他们都只是冲着钱而来，谁也不认识谁，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而今雨水蒙眼，蓑衣斗笠加盖，更不可能有人发觉这敛尸的队伍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个外人。

萧鹤别所提的方法便是如此。

剑仙啸风寻女多年，定不会错过任何机会。洛阳城内有线索与否，无人知道，但啸风会来，亦会止不住杀伐。

而啸风武功高强，纵使是磐甲兵出手，也不一定能够轻易抓住他。唯一识得顾杪的高吏被调虎离山，她便可趁机混入敛尸人的队伍之中，悄无声息地潜入外尸房。

敛尸人一计，顾杪曾经想过，但她无法确保自己一定能够不被发现的混入其中。

毕竟留给她的时间不多，通常外尸房的无名尸都会在半月内运去火化，现下托人做易.溶.面.俱铁定来不及。

而若她自己在洛阳城中杀人造成混乱引天禄院出动再混入敛尸人的队伍中，以高吏的脾性，即使察觉不出什么端倪，也会因被摆了一道恼羞成怒而干脆将全城的戒备都提上一档。

孤军奋战终究还是难如登天。

“多谢。”她道。

即便再不想让萧鹤别参与其中，他确实也帮了她极多。

萧鹤别听闻这话后不禁扬起了眉，尽管刻意绷着，但那神情似乎格外洋洋得意。顾杪冷不丁地补充了句：“没有下次。”

路十三刀大致清点了下人数，与内卫长陈不周通报后，便吆人行动了起来。

顾杪与这位稽查务的女官有过那么几面之缘，但互相都不算相熟，所识之机不过是二人凑巧都去了汴京城外的那间清冷寺庙。

她们零星几次相遇都是离得极远，顾杪在檐上，她在檐下，就算是擦肩而过大抵也认不出来。

敛尸人虽是给官家办差，但身份低贱，是不允许从天禄院的正门进入的。

天禄院总门藏在深水之下，给敛尸人留着的偏门是条阴水渠。水渠黑且深，自身腐泥的味道加上尸体传来的血臭味占满了鼻腔，熏得人脑袋发疼。

总停尸间外面看守的卫兵嫌弃地捏着鼻子，叫他们快些来去，年轻些的那个瞧见这尸体上纵横的刀伤，脸色泛白，险些吐了出来。

趁守卫晃神的功夫，顾杪转身藏进黑暗，潜进另一侧的暗门。

过了暗门后，避过两个查岗的巡逻卫兵，便可到外尸房。

通常刚刚死去的尸体会被摆放在总停尸间，留七日时间给亲属朋友前来认领。

但总有些人住得偏远了些，七日之内赶不来；又或是得到消息的时候晚了，没能在规定时间内赶来。故而那些暂无人认领的尸体便会被移至外尸房，再给上三十日缓候期。

尸体腐坏的速度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快，腐烂的尸体其味道极为难闻且经久不散，而若是腐得面目全非了，家属也不好相认，因而外尸房的温度相较总停尸间而言要低上许多。

外尸房有两架以赤沂水为引的制冷装置，无时无刻不在喷出寒霜。顾杪本就畏凉，尽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乍一进去，仍是被寒气冲得一怵，险些没提上气来。

——糟了，有些高估身体的承受能力了。

前两天连番毒发几乎直接扯垮了她的身体，纵使毒性压了下去，药也提前吃了，但是冷寒之意直接从四肢百骸传来，每一根血管都在嘶声叫嚣着疼痛。

……得尽快离开这里。

下章入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