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转(1 / 2)
时转
红豆其实是萧鹤别从尸堆里发现的。
那年萧鹤别拒绝了街蝉的保护,想要独闯将离谷,逼自己成长,迫自己能够更快地独当一面,能够不再拖顾杪的后腿。
将离谷极大,大到走上一整个月都走不到头,大到杀得天昏地暗也杀不干净。
累了席地而卧,饿了茹毛饮血,不可酣然沉眠,不能生火烧柴,毕竟若是一不留神,便极易丢了性命。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萧鹤别发现了红豆。
他本是躺在尸山外的枯树之上小憩着,却是在夜半时分忽而惊醒。脚下的尸山中不知何时爬去了个小小身影,正如饥似渴地撕扯啃咬着那几乎要腐烂了的尸肉。
六七岁的孩子不知如何流落到了这骇人鬼谷,也不知是如何活了下来。一时间萧鹤别甚至分不出她究竟是男是女,只看得到打了绺的头发和糊满了血的面孔。
他本不想管她的。
将离谷中的人们与鬼街的人不相上下,自私阴毒,在此之上还加上了残暴。
就好像在他们的意识中,压根不存在如何是正如何是邪,他们只是想到了什么,便去做什么,一切都毫不加思索,不会顾虑后果,只求及时行乐。
所以当萧鹤别看到有一群人围着那孩子打转时,他压根不想理会。
懒得阻止那些坏到骨子里的人,也不想救一个可能压根不会心存感激的小孩。他连自身都难保,又怎可能还有心思去管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萧鹤别忽而在想,若是顾杪在此,她会怎么做?假装看不见?还是伸出援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顾杪对他的善是始于庄主给她的任务,而若没有那一道指令,也许他压根不可能活到现在。
也许在那皇城来的探子第一次踏进卧雪庄起,他就已经死去了——说不准会是更早些的时候,许是他刚一出生时,就本已经注定是要命丧黄泉。
可他终归还是活下来了。
萧鹤别不知他能活到现在是庄主对什么人的承诺的所形成的果,还是是顾杪对庄主命令的依从所产生的幸,但他明白,他终归是因为某一丝善意而存活了下来。
而他的善,或许也会为他人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但......
但萧鹤别其实并不想如此。
别人是死是活,与他又没有关系。
只是尽管他不想多管闲事,也比代表那闲事不会找上自己。那几人发现了他,飞快转移了目标,萧鹤别将之杀之殆尽之后,那路都有些走不稳的小孩就跟上他了。
小孩丝毫不加掩饰,就这么大喇喇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而当他回头看去时,那孩子竟还扯出了个天大的笑脸,龇着的牙齿被黑黢黢的脸趁得白得晃眼,当中两颗缺了的门牙显得分外可笑。
萧鹤别不禁皱起了眉头:“别跟着我。”
他不习惯与人亲近,也没打算在这将离谷之中相信任何人、让任何人近身。可那孩子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不论他如何费劲口舌,也依旧坚持不懈地跟着,甚至还擅自帮他解决了些偷袭的兽和人。
四五岁的孩子得以在将离谷生存至今,多少是有那么些防身的本领。一路行进,萧鹤别暗中观察才得以知晓,那孩子的手中有着几只机械的虫蚁。
虫蚁早已锈蚀,但那并不影响女孩得心应手地控其杀人。而萧鹤别猜测,他无论如何也甩不开她,怕是也是那些个不易被发现的虫蚁的功劳。
萧鹤别觉得,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
那女孩总如此跟着,没有恶意,却也无法让他心安。
直到一日,他终于忍不下去,便直言问道:“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那小孩刚洗干净脸上的污渍,头发间还湿哒哒地滴着水,她的眉眼相较中原人而言更加深邃浓郁些,似带着些西疆人的样貌,却也不尽然。
小孩咧嘴笑得天真,就好像她身后的那三个被虫蚁噬尽的死人不是她杀的似的。
她道:“你是红豆要等着的人。”
“你认错人了。”萧鹤别斩钉截铁。
他不认识红豆,也与她从未曾有过任何瓜葛。若说他就是她要等着的人,那还不如说她想从他身上牟取些什么来的更为靠谱。
红豆没有放弃,又道:“公子是这鬼谷中唯一一个对红豆出手相助的人,红豆这辈子都跟定公子了!”
“若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死不是吗?”萧鹤别道。
女孩对傀儡虫蚁的控制得心应手,蚁虫所至,片甲不留。那几人围着女孩时,她并没有任何怯意,相反地,好似还有些享受其中。
若非是他身侧的枯枝落了地才致使他被发现,也许那女孩早就自己脱身了。
女孩却道:“可公子还是出了手。”
“是那些人自己找上了门来。”
而红豆却全然不为所动,只龇着笑脸:“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还是红豆因为公子才活了下来。”
“......”
萧鹤别难能地发觉自己竟辨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孩。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坦白道:“我不信你,也不赶你。若你想走,便自己离开;但若你想留下,便不得背叛,否则就算是你逃去了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千刀万剐。”
“红豆绝不会背叛公子。”女孩言之凿凿。
红豆也不知自己原本来自哪里,她只知道自己是被她阿爹阿娘抛弃了。
她记事得早,印象之中,她家住在个又小又破的木头房里。她爹是个落榜的书生,她娘是个普通的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