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书房选址时便着重考虑了清静与否,这里距客房的位置也有一段距离,因而苏窈并未听到吵闹声,连侍女和侍卫的走路声都听不见。
可她转念一想,魏京极是习武之人,耳力较之常人不免要好上许多,她不觉得吵,他却未必,便也就由着他关上了。
白露正想跟着进门,不曾想门当着她的面关上,她一下便愣在原地,不知是进去的好,还是不进去的好。
纠结一阵,也没听着苏窈喊她,便也作罢。
于是门一关,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人。
书案做的宽大,便是躺两个人上去也绰绰有余,苏窈想的是她与魏京极一人一边,她写完信便能出去。
谁知刚才因打开窗,风将一张宣纸吹到了地下,恰好就在苏窈脚边。
魏京极看到时,她已经踩了上去。
苏窈未曾防备,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就在这关键时候,手腕却隔着衣袖被男人滚烫的掌心攥住。
魏京极等她站稳了,才放下手,嗓音微沉:
“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苏窈无言以对,在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下一秒便会顺势揽住她的腰——这个动作他曾做的极为顺手。
她的身体甚至习惯到先她的意识一步,还没被他碰到,便先为即将而来的触碰颤了下。
可魏京极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几个瞬息的功夫便松开。
他好像真的,在与她认真保持义兄与义妹应有的距离。
苏窈起初听到魏京极的话,心里还有些怀疑。
可现在,她却有些茫然了。
魏京极不像是在作假,自那日出现后,他便一直与她恪守距离,就如同现在,在说了她一句后,他便把胳膊递了过来,“扶着?”
“或者我扶你?”
苏窈没有犹豫多久,把手轻放在他胳膊上,借着他的力气,慢慢走到书案前。
这是好事不是么?
说明,他应该是将她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前尘往事化为过眼云烟,她身边又能多一个胜似亲人之人。
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敲了敲。
梁远站在门口道:“殿下,是我。”
等到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梁远方才推门而入。
苏窈的手还搭在魏京极的胳膊上,看梁远进来,手里拿着一册眼熟的东西,看见她也在,他面色似乎犹豫了一下,人也站在门口不动了,朝她行礼道:“郡主。”
苏窈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魏京极先让苏窈扶着他的手坐下了,才出声:“有事直说。”
他处理政务的时候也从不避着她,可苏窈从没主动去听过什么,坐下后,她便挽袖子去提笔。
梁远这时候开口了,他轻咳了一声,嗫嚅道:“殿下,这是圣人送来的东西。”
苏窈提笔的动作一顿。
她想起梁远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像是三年前东宫选妃的时候,各官员送来的女子小像,她当年在梁远手上看见的,也是这样的一册画像。
空气随着梁远的话安静了许久。
魏京极就靠在苏窈的座位旁,他缓缓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轻瞥了眼梁远,直把他看的浑身打哆嗦,才不咸不淡道:
“放着。”
梁远忙送不叠,还刻意将那画册放远了,离苏窈此时坐的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放好后,他恭敬的侯在一旁。
苏窈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继续提笔写信。
过了一会儿,魏京极用手指在她面前敲了敲,指骨修长冷白的仿佛瓷器。
她于是平拿着手里的笔,擡头去看他。
魏京极道:“明日我要动身去齐州,快的话五日回来,你想我给你带点吃的还是其他东西?”
梁远也道:“郡主,齐州的珍珠最为出名,宫里御贡的东珠便大都产自齐州,您戴着一定好看。”
苏窈闻言,语气越发淡了,道:“不用了。”
魏京极俯低身体,视线与她平视,“真不要?以前不论我去哪,你总要我给你带些东西。”
苏窈一边摇头,一边加快了笔下的动作。
信很快便写好了,她朝外喊了声:“白露。”
等在外头的白露推门进来,想把门关上时,苏窈却阻止了她:“不用关了,信写完了,你扶我出去,再将信交给丁夫子。”
白露应了声是,然后过来,小心扶着苏窈出去,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打开的门再度被合上。
偌大的书房里。
魏京极转头,似笑非笑地撇了眼梁远。
梁远自觉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想到方才是他让他直说了,又有心想辩驳几句,可甫一擡头,便看到青年那张面色不佳的俊脸,还是没敢开口。
丁经文拿到了苏窈的回信,当日下午便将信寄了出去。
师太傅收到了信,也是立即修书两封,一封给师明镜,催她尽快动身前去乌州,一封则是给苏窈的回信。
苏窈收到信后的第三日,魏京极便从齐州回来了。
她闲来无事,正等着慕茹安过来与她对弈,结果慕茹安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魏京极。
临近梅雨时节,乌州时不时便暴雨倾盆,这日难得没有下雨,早间的空气却像吸饱了一夜的露水,润在皮肤上,带来轻微寒意。
苏窈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手上便有些凉。
魏京极来时,仿佛未卜先知,不知从哪找来了暖炉,塞进她手里。
若他不是以她前任夫君的身份,抱着与她和好如初的想法,而是以她兄长的身份待她好。
苏窈发觉自己并没有那样排斥魏京极。
甚至都不用适应的时间。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长达十几年的时光里,她都是这样被他照顾着的。
习惯难以改变。
魏京极塞给她手炉后,右手还没空,手里拿着一个雕花匣子放在她面前的棋盘上,眼眸漆黑带笑。
“打开看看。”
苏窈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一对孔雀绿珍珠耳坠,在阳光下折射着浅浅的光晕,圆润的毫无瑕疵。
“好看么?”
饶是苏窈见过不少珍珠,可还是被眼前这一对惊艳到。
梁远神出鬼没道:“郡主,这对耳珰是殿下走了许多地方寻到的成色最好的一对,便是放眼整个齐州,这对珍珠耳坠也是极品。”
苏窈并不喜欢太过奢华之物,有时只用一支簪子挽起发,也是常有的事。
参加再隆重的宴会,她也不会顶着满头珠翠去,这一对珍珠算是投其所好,既不过分贵重张扬,也能时不时戴戴。
礼物既然已经给她带回来了,苏窈也不好再推却。
她转而想到魏京极的生辰礼,因时间匆忙,她还未去给他挑,便顺势问道:“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魏京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听她问起他的生辰礼,他难得沉顿了半晌。
这时,月门外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就是这儿吗?”
苏窈循声望去,看见白露领着一个姑娘进来。
那姑娘生的肤白貌美,并非寻常闺阁女子的发髻,反倒像西域那儿常见的装扮,几绺头发编成细辫,身上的衣服像是由各种质地,大小不一的布拼成。
额前有一额坠,是一粒浅金色的珍珠。
苏窈看的愣了愣神。
不是因着这姑娘过人的容貌,而是因为,她与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尤其是笑起来时的神态,让她一下子便想到了从前的她,那个在魏京极的羽翼下,活的无忧无虑,未曾经过后来风浪的她。
鬼使神差之下,苏窈朝魏京极看了一眼。
却发现,一贯对女子兴致缺缺的青年,视线也在师明镜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有些深邃。
苏窈收回视线,眼皮微敛。
师明镜冲苏窈打招呼没得到回应,下意识便看向了站在亭柱旁的青年,眼神一下便亮了:
“是你?”
魏京极没擡眼,正低头将那对耳坠拿出来,可也嗯了一声,话却是对着苏窈说的。
“要不要试试?”
苏窈看着眼前的这对耳坠,还未说话,师明镜便道:“原来这就是你妹妹?”
“我还以为你说的妹妹你是杜撰出来的呢,”她笑道:“说起来那日你帮我解围,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不曾想今日在郡主这又见到了你,我们可当真有缘。”
魏京极答的随意。
“举手之劳。”
师明镜看着他笑得灿烂,再度看向苏窈的时候,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微顿:
“不对,如果说永嘉郡主是你妹妹,那你,你是……”
梁远看魏京极有些不耐烦的脸色,隐觉不妙,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反应的很快,赶紧上前一步,道:“师姑娘,这是太子殿下。”
不等惊讶之中的师明镜回话,他又快速解释道:
“郡主,殿下那日为你寻礼物时,虽先看上了这对耳坠,可这对耳坠和其中一件额饰却被师姑娘先行买下,不巧那时有几个欺男霸女的二世祖想明抢,殿下便同师姑娘做了交易,我们赶走那些人,不让他们去骚扰师姑娘,师姑娘便将这对耳珰让给殿下。”
苏窈听了,略一擡眸,便瞧见了在师明镜额间晃荡的珍珠。
看她看她了,师明镜上前一步翘起唇道:
“就是我额头上的这一件,当时我其实更喜欢郡主你面前这对耳坠,可太子殿下不肯退步,说要送家里的妹妹,我当时还只当是借口,不料竟是我多想了,永嘉郡主貌美绝伦,比我更适合这对耳珰,也算物得其所。”
苏窈觉得这世间的缘法颇为奥妙,师明镜虽生了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性子却和慕茹安相似。
她道:“你若实在喜欢,那我送你吧?”
师明镜眼睛一亮。
魏京极却将耳坠从苏窈手里抢了过去,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嗓音低沉:
“不行。”
苏窈对上魏京极的眼神,说:“一对耳珰而已。”
魏京极略扯了下唇,看着苏窈的眼神略有深意,轻描淡写地反问,“而已?”
“这是能换我生辰礼的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