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2 / 2)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一个圆圆的东西抵到了他的唇边。
有些甜甜的,是——糖果。
戚巳心脏“砰”地跳了一下,缓缓张开嘴。
糖果滑入口里,迅速化开,甜丝丝的。
他忽然发现……
别人的目光,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吃菜吧,尝尝看,都是你喜欢的。”
他咀嚼着嘴里的甜,满目温柔,正要把筷子递过去,一擡头,戚景行的手已经伸到了盘子里。
戚巳:“……”
差点忘了,这几日全在逃难,戚景行还没有用过筷子。
一顿饭吃得铁宕起伏,属实是有些狼狈了。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两个时辰,这回戚景行没再戴幕离了,戚巳牢牢牵着他,已不似开始那般拘谨。
接下来,就是采买物资,需要采购的东西多,戚巳干脆包了一辆马车。
大到床单被褥,小到喝水用的茶叶,都得准备,事事游刃有余的戚统领却第一次被难到了,站在店铺门口,发了呆。
这些东西……怎么买?
在哪儿买?
需要买多少?
最后还是店铺掌柜的看两人站得时间太长,怕耽误了自己做生意,主动过来询问。
“公子,您想买点什么啊?”
戚巳憋了半天,说了两个字,“东西。”
“什么东西?”
“用的东西。”
掌柜的:这怕不是两个傻子!
从铺子出来,戚巳手上多了一条长长的清单。
掌柜的心地善良,看他们可怜,便帮他们把要买的东西全列了出来,临走时,还站在门口颇为悲悯地看着走远的两人,叹了口气,“一对傻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呦!”
戚巳后背一僵,忍住了转头辩驳的冲动。
按着清单上列出的东西一样一样买过。
等所有的东西买完,天已经黑了,戚巳身上用白玉簪子换来的银钱也只剩下最后三十文,他想了想,拉着戚景行,用这最后三十文,买了两包桃花酥,一包蜜饯。
太阳落山。
城门也要关了。
两人一同驾着马车往城外走。
快到城门口时,前面的路忽然堵了,说是前头一辆运粮的马车翻了,陷进了泥坑里,行人可以先走,马车只能等在这儿。
两人只好从车上下来,在路一侧排队。
来往熙攘,喧闹嘈杂,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前面的路还不见通,戚景行似乎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站在原地,身上气息越来越冷。
戚巳只能摩挲着他的手指安慰他,时不时往他嘴里喂颗糖。
如此过去了半个时辰,天彻底黑了,路边的篝火燃起,刺得人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
戚巳正想去前面去查看一番,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稚嫩的童音。
“小哥哥,给你一串糖葫芦。”
他低下头,眼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格外精致,手里正拿着一根糖葫芦,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拉着戚景行的袖子,这句话也是对戚景行说的。
戚景行不喜欢别人碰他!
戚巳一惊,生怕戚景行伤了小孩,正欲将那孩子推开,却见戚景行竟先他一步伸手接过了小孩手里的糖葫芦。
不仅没有发怒,就连身上烦躁的气息也似乎平静了下来。
小孩笑嘻嘻地盯着戚景行,“小哥哥,这是七七专门让我给你的哦,很甜的,你快尝尝吧。”
戚巳皱眉,“七七?”
小孩点点头,格外激动,指着远处道,“是啊,是啊,那就是七七,他说我把糖葫芦送过来,今天晚上就不跟我抢爹爹了。”
戚巳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灯火阑珊处,一男人坐在城墙下的石阶上,白衣如雪,黑发如墨。
他也同样看着自己,嘴角微微扬起,那是一种戚巳描述不出来的笑容。
像冬日暖阳,又像夏日寒冰,深不见底,深不可测,让人不大舒服。
男子冲他招了招手。
“通了通了,路通了!”
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一个个地开始往前冲,一人不小心撞在戚巳身上,力道太大,戚巳被撞的后退几步,再擡头,远处黑暗中已不见了男子的身影,就连刚刚还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小孩也不翼而飞。
戚景行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张嘴往嘴里喂。
“不能吃!”戚巳一声惊呼,打在他手上。
糖葫芦被打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出好远,粘了厚厚的一层灰,被过往的人踩了一脚。
回程路上,戚景行一直闷闷不乐,背对着戚巳坐在马车上,任凭戚巳如何哄他,逗他,都不肯回头,也不肯拉戚巳的手了。
他似乎是……生气了,戚巳花费了许多心思才反应过来。
因为自己拍掉了他的糖葫芦。
他似乎很喜欢那个糖葫芦。
这股气一直持续到回家也没消下去,戚景行跳下马车,一个人蹲在枣树
今晚的月亮很圆,即使不点灯,院子里也很亮。
戚巳将马车停好,小心翼翼走到戚景行身后。
“你……别生气了,等下次去了镇上,我再给你买好不好,买很多很多的糖葫芦。”
戚景行把头偏向另外一边,并不理他。
此刻的戚景行像极了青癸小时候无理取闹的样子,这让戚巳一时之间有些不大适应。
“那我把这个给你好不好,它比糖葫芦好吃多了。”戚巳想了想,从马车上拿出蜜饯,拆开纸包,取出一颗在戚景行面前晃了晃。
甜丝丝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
戚景行终于有了反应,低头看了他手里的蜜饯一眼。
戚巳赶紧趁机把蜜饯喂进了他嘴里。
少顷,戚景行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他歪着头,咬了两下,周身的气息又恢复了平和,嘴角扬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却逃不过戚巳的眼睛,他煞是愣住,“你……你笑了……”
那个弧度很快又消失无踪,重新变回了冷冰冰的样子,若非戚巳太过于熟悉戚景行,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戚巳长长叹了口气,现在的戚景行真是……比他小时候还要难哄。
就着月光,点燃蜡烛,戚巳开始整理今天买的东西。
等采买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夜色已深,他已没了做夜宵的心思,便同戚景行一块吃了点桃花酥,又烧了热水,伺候戚景行洗漱完成后,那人便顺理成章地躺在了他床上,还贴心地给他留出了位置。
戚巳吹灭蜡烛,合衣上床,在戚景行身侧躺下,耳畔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他转头看去,戚景行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的人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梦见了什么。
窗外月光清浅,树影摇曳,秋日的夜已经有些冷了,他又起身从床内侧扯过被子,细细给戚景行盖上,确保他被捂的严严实实的,这才重新躺下。
夜色静谧,可他却睡不着,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心头徘徊,挥之不去。
他总觉得今天下午遇见的那个白衣男子十分可疑,举止古怪,深不可测,还有那个小孩,为什么莫名其妙要给戚景行送糖葫芦。
还有好好的粮车,怎么忽然就会翻了?泥坑,都几日没下雨了,路上怎么会有泥坑?
直觉告诉他,这一大一小一定有目的。
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戚巳侧过身,出神地看着戚景行的侧脸。
印象里,戚景行并没有见过这么一位男子,巫医族也不曾有这样一号人物。
还是说,戚景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戚巳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天夜里,戚巳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大片海,海面中间,有一座岛,岛上鸟语花香,风景宜人,还有很多穿着奇怪服饰的人,他们匍匐着围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那古树看起来很是奇怪,树叶并不是绿色的,而是橙色的,树枝上面还挂着什么东西,戚巳走近了些。
是一个个圆圆的小果子,无风自动。
忽然,一个果子从中间破裂来,掉下来一条虫子。
戚巳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什么,转头一看,是一张熟悉的脸。
阿景?
戚景行睁开眼,眸中一片血红,平静的面容骤然狰狞,死死地掐住了戚巳的脖子。
唔……
窒息感传遍全身,他想伸手推开戚景行,可却发现,自己怎么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他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人了,只觉有一片血色蒙在眼前,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阿景……
阿景……
“阿景!!”
戚巳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窗外月光寂寂,戚景行正安然地躺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