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桃之夭夭(六)(1 / 2)
第37章 桃之夭夭(六)
霜雪梳妆打扮, 携暖莺与秋艳进宫瞧乐姚,留苏涅辰一个人在家,不由感叹。
十公主看上去连说句话都怯懦,居然会做这种事, 现在倒有点小时候的影子, 说起来也奇, 她没想到一个人从小到大的变化竟如此大,活生生两样。
无论如何, 她是又欠她一份情。
又这个字就很玄妙,苏涅辰笑笑, 也许那年打翻花瓶, 惹得对方哭, 心里一直没放下吧。
霜雪很快来到寒月宫,迎出来的侍女说公主去了后面的园子, 恐怕要到午后才回来。
侍女名叫樱雪, 原本是太子东宫的人,刚来侍奉没多久, 容貌水葱似地鲜灵,也没那些眼高手低的坏习气,十七公主满意地点头,问:“姐姐最近开始收拾园子,难不成种菜养花啊?”
樱雪端上茶,笑嘻嘻, “可不是呐,自从太子殿下吩咐人在寒月宫后修个小园子, 天天往外边跑, 要种海棠花, 奴觉得也好,公主总待在屋里也心烦,多去转转,身体有劲。”
霜雪说正是呐,又问她怎么不跟上。
“公主喜欢一个人转悠,反正在宫里出不了事。”
十七公主干坐着无趣,索性拿把扇子也往后走,沿着九折长廊到尽头,再向前不过五六十步,行过杏花林,绕着几座假山,远远瞧见片海棠花,已是半凋零状,擡头看有个白墙绿瓦的小园子,匾上用瘦金体写着三个字,洗清秋。
她往里去,正瞧见乐姚坐在半山亭里发呆,海棠花落了半边衣裙,风一吹,飘散几朵,游游荡荡。
“姐姐做什么?都痴了。”
霜雪提高声音,对方才如梦初醒,“哎呦,十七妹。”
伸手来拉,两人坐在一处说话。
“妹妹新婚燕尔,什么风把你吹来?”
“一阵好风,朝堂上的风。”霜雪笑得欢心,也不遮掩,“多谢姐姐,帮了涅辰这一次。”
唤得亲密,乐姚微微一忖,依稀记得这门亲事对方不乐意,看来传说都没个准。
“我该做的事,本来也与我脱不开关系,给你和驸马添麻烦。”
一副小心翼翼神色,让对面的霜雪心里不舒服,十姐姐性子太软,将来有的罪受。
“与姐姐无关,是那帮人使坏,如今一个个都正法,咱们再不用担心。”
午后艳阳娇媚,全落在十七公主美丽的眸子里,光彩照人。
乐姚总觉得这个妹妹婚后不一样了,又说不上哪里不同,比以往更活泼,更热情,好像也不对——就是有种生机勃勃感,晃得人心里噗噗跳,不似自己,只是一潭死水。
“十七妹,你——大婚后过得好吗?”明知故问,忍不住好奇。
霜雪脸一红,说好。
“驸马,对你很温柔吧。”话音刚落,也粉面通红,苏大将军对自己都照顾,何况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妻。
“涅辰性子好,至少——比我好。”对方痴痴笑着,左右轻摆的扇子挡不住那点潮红,惹得十公主也能尝到甜了。
乐姚牵起唇角,“瞧着妹妹幸福,我也安心,实不相瞒,你与将军成婚前流言太多,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忽地顿住,踟蹰一下,“哦,不说这个啦,也许女儿家婚前都如此,等成婚后自然会好。”
霜雪晓得对方想说的话,听着急,连忙反驳,“姐姐不要这般逆来顺受,坤泽如何,女子又怎样,难道不能选心爱之人,若是婚前觉得不好,万万没有一头扎下去的道理,姐姐你——”
瞧她讲得激愤,十公主来回探看,不停摆手,“妹妹别说,小心让人听到。”
洗清秋哪来的人,别说这个破园子,就连整个寒月宫都没几个奴婢,十七公主哭笑不得,愈发担忧。
“好姐姐,没见你成天胡思乱想,委屈自己。”她拉起她的手,字字真心,“实话说了吧,我与大将军从小就相识,当初拒婚也是真事,只因我不晓得那是她,其实妹妹一直就心悦将军啊!才不是什么成了婚就好。”
乐姚满眼震惊,半天说不出话。
霜雪噗嗤笑,耐心解释一番,“这个小田舍奴如今还傻着呐,不晓得那个小女孩是谁——恐怕以为是姐姐,也有可能。”
原来如此,怪不得少将军对自己格外留意,总觉得是幻觉,或者妄想,现在看来才想得通,也对啊——她如此不讨人喜欢,怎值得万人之上的镇国将军青睐。
终归是痴人说梦。
“姐姐,姐姐怎么了!”看对方恍惚失神,霜雪叫了两声。
乐姚擡起眼,又开始摇扇子,忽闪闪打着飞虫,“哦没,我替你欢心呐,这就是人常说的佳偶天成吧。”
“佳偶天成也对,但自己也要懂得争啊,姐姐想要的日子不要总跟着外人走!别管对方是谁,哪怕就是咱们的父——”
话音没落又被对方捂住嘴,“知道,知道,妹妹小心说话,闹出乱子不好收拾,姐姐我是个废人,无所谓,可妹妹刚过上舒服日子,别被连累。”
雾水眸子凝着雨,纤细身子在素纱裙下瑟瑟发抖,让十七公主好不心疼,她以往冷淡无情,极少关心别人,每日也和十姐姐一般,只穿素色衣裙,但如今嫁给涅辰,整个人如获新生,再受不了这些。
“我才不怕,倒是姐姐千万保重,婚姻大事三思而后行。”
十七妹真关心自己,乐姚心头一暖。
待对方离开,又独自坐在亭子里发呆,瞧凋落的海棠花在空中飞旋,夕阳染上天边,日升月落,花开花尽,她的日子也就那样吧。
除了这个小园子还有寒月宫,外面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霞光万道,丹凤门外,一辆飞驰的马车驶入东宫,还没停稳,就有几个奴仆迎出来,径直带车上人来到大堂,冷霜檀坐在玫瑰椅上,抿口茶,淡淡问:“人接来了吗?”
承欢附耳,“在外边侯着呐。”
“快请进来。”说话间已是眉眼带笑,起身来瞧,只见前方山水折屏后绕过来个人,微低头,身材清梧,着了件红褐色杭绸长衫,一丝悠然气息扑面而来,绮丽花香弥漫,却是个顶级乾元。
“臣上官玉林,参见太子殿下。”
“你我之间何必行礼。”冷霜檀伸手来扶,轻触一下又松开,极有分寸,“玉林兄请坐。”
对方擡头,自是一副绝美容颜,面白如玉,眼若银杏,唇不点而红,眉毛不长不短,山峰曲折,恰到好处。
温雅少年郎,端的是清风明月,气宇轩昂。
上官玉林坐下,神态恭敬,“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我不过想和你说说话,何必拘谨。”待承欢奉上凉茶,携两边奴婢退去,冷霜檀再度开口,“这次多亏玉林兄,才能搬倒上官衡那个老东西!你的奏折可重于千金啊。”
对方腼腆一笑,“太子何出此言,能够帮到殿下是微臣的服气,再说此事一出,对我也有好处,只要天子别诛九族就成。”
冷霜檀笑得开怀,摆手道:“诛九族也和你无关,玉林兄不过顶个姓,又不是他上官家的人。”
当年太子在尚书令身边埋人,可谓费尽心机,前后找过不少绝色坤泽,上官衡都不喜欢,一个偶然的机会才遇见对方母亲,唤作林蝶柳。
倾国倾城,一见难忘。
只可惜沦落到烟花地,冷霜檀那会儿趁梵龙王爷刚过世,先皇也接着去了,宫里乱哄哄,想办法为对方洗底,换了身份,装作出宫的侍女来到尚书令身边,很快得宠,安置在花月巷。
有意思的是林蝶柳之前便怀有身孕,她瘦弱并未显怀,顺理成章生下来,便是上官玉林。
这其中自然有太子的手笔,想来他当时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属实让人震惊。
也许生在皇家之人,注定与凡人不同吧。
上官玉林本就是太子的人,为保住自己与母亲的命,也要让上官衡入狱。
宠爱再多,都是建立在亲生骨肉上,若知道真相,才不会一丝手软。
只得先下手为强。
苦了上官衡与上官梓辰这对亲生父子,被人算计得再不能翻身。
“你安心回去修养,无论谁来问话,就只照着大义灭亲来讲,其余交给我。”冷霜檀抿唇一笑,指尖推来个金丝缠花绣包,“这个,留给你防身。”
上官玉林迅速捡起,小心放入袖口,知道这是毒药,若事情败露,自己就要服毒,把罪证作死,儿子状告父亲,心里愧疚不想茍活于世,多么顺理成章。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臣明白,殿下放心。”
冷霜檀点头,眸子深不见底,“这是不时之需,你不必多想,将来尚书令的位置还要留给玉林兄来做,我才放心。”
上官玉林施礼,退出东宫,安全起见从侧门而出,准备坐太子在南轩门外安置的马车。
一个人顺甬道行走,事先已有人给过后宫地图,也换了身小太监衣服,掩人耳目。
绕过片石林,踏上长廊,夕阳下忽见一个小园子,花架微斜,海棠凋零,正面是叶形匾额,雕刻三个字——洗清秋。
天边霞光若火,卷着云层翻滚,落在眼前半凋园子里,竟有种凄美艳丽之感。
上官玉林看着喜欢,琢磨宵禁时间未到,四周空无一人,擡腿走进,正面又是个赏花池,碧水荡漾,几枝荷叶开得正好,上面有降落未落的海棠花,一胜一败,恰似人生更叠,便是如此吧。
海棠花美,可惜花期太短。
池边微风乍起,吹进已湿透里衣,今日太热,又与太子推诿半天,心里烦闷,身上也是又潮又腻。
手不自觉往领口伸了伸,碰到层层叠叠的束衣,若是别的绫罗绸缎也还罢了,起码材质通透,这件棉纱束衣一到夏日就要人命。
她本就体热,加上天生身材妖娆,害怕别人发现性别,只得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实在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