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面桃花(四)(1 / 2)
第47章 人面桃花(四)
十公主乐姚提盏花灯, 行走在宽大甬道中,并没有直接回寒月宫,瞧天色已蒙蒙亮,索性坐在洗清秋内等日出。
她今夜壮胆找天子, 心里也忐忑, 可母亲死得太蹊跷, 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秋露寒凉,层层湿气升起, 禁不住打着冷颤,紧了紧斗篷。
目光落在将暗未暗的花上, 雾气中影影倬倬, 陡然发现不远处生出几株西府海棠, 树干尚未成型,花骨朵却已然挂在枝头, 鼻尖竟起一丝香气。
不愧是香飘十里的西府海棠, 尚在幼年,便能吸人魂魄。
她叹口气, 鲜艳美丽的花儿就如十七妹,纵使性子再清冷,也是最耀眼的存在,父皇,兄长甚至大将军,全都围着妹妹转。
霜雪的喜怒哀乐从不掩饰, 当初不想联姻,要死要死也是她, 后面发现大将军乃年少相识, 爱得轰轰烈烈, 人尽皆知也是她。
心意无需藏,活得恣意,十公主心生羡慕。
她也是公主,小时备受宠爱,还记得母亲在世时,曾听到宫人小声说:“十公主美貌倾城,可不比十七公主差呐!”
差的可远了,天壤之别,目光迷离,兀自被眼前的秋海棠吸引,海棠无香,说的便是秋海棠吧,花期还短,除了刚入秋那一刹那的盛放,其余全是半衰半败模样。
很像她,总如死水般,没半点生气,心里有情也不敢外露,每时每刻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人知晓。
花不可香,心事无人知。
想得累了,歪头靠在亭子栏杆边,闭上眼。
她迷迷糊糊睡着,如雪般斗篷荡在空中,一袭洁白,挡住花园门口处的焦灼目光。
上官玉林轻手轻脚走来,自从领命到洗清秋种花,不知为何上心得很,可能是由于前朝之事让人烦,能抽空回归田园牧歌,浑身舒服。
洗清秋地处偏僻,离各宫都远,她很喜欢。
偶尔与十公主谈天,对方性子恬淡,温柔如水,她也不用担心人家会泄露那次囧事,越发自在。
前几日大将军凯旋,能感觉到十公主欢心,终于不再偷偷抹泪,就连话都多了不少,才大胆在院子里种下几棵西府海棠,等着开花散香,对方肯定喜欢。
哪有人会不爱有香之花啊,何况是女子。
十公主就是见得太少。
秋天的阳光冷涔涔,靠在亭子里全是寒气,上官玉林卸了斗篷,仔细擡起对方的头,将斗篷叠好,垫在竟到亭子里偷睡。
她坐在边上,挡住前后涌起的冷风,垂眸瞧眼前人,白生生脸快与衣领连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个雪团子,唯有青丝如墨,红唇一点,睫毛如蝉翼,随风轻颤。
十公主生了副好模样,从没见过这般柔得能化成烟的女子,倒是和年轻时的母亲很像,家里有副对方年少时的画像,美若江南烟雨。
想起母亲,她的心也一下下牵着疼。
母亲为何会身怀六甲却答应太子计谋,与上官衡搅在一处,安心做外室若许年,为了荣华富贵,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信。
被逼迫吧,流落烟花巷,走投无路。
可母亲从哪里来,为何被卖到青楼,家中还有没有亲人,亲生父亲,她一无所知。
又在想无用之事。
庸人自扰。
轻轻喟叹,清浅呼吸随着秋风,吹到对面人眼帘,乐姚醒了,擡眸瞧上官玉林坐在一步之处,近得能闻到对方瑰丽缭绕的信引香。
信引的气息太艳丽,与面容实不相符,上官侍郎眉目舒展,自带书卷气,那是书海里养出的气质儒雅,一举手,一投足,不说话也有锦言绣语在胸中。
还很温柔,乐姚抿唇一笑,毕竟是个女子啊,与自己相同,看着就舒心。
她如此认生,除了妹妹,太子与大将军,也就与对方亲近了。
乐姚直起身,揉了下眼睛,笑道:“侍郎真勤快,还没上朝就来做工。”
“臣不勤快,今儿本来是在外面狩猎,临时取消又没有朝会,便来看看。”
她身上的柳绿直衫单薄,在清晨的流光里抖动,乐姚着急,“侍郎穿的太少了,这会儿可是秋天,你的斗篷呐?”
上官玉林不说话,眼里含笑。
乐姚才发现一件翠绿绣金缠花纹斗篷就被自己靠着,怪不得一点儿不觉得冷,脸红透,拿起来,不好意思,“多谢侍郎,我——你快穿上吧,万一病了怎么办。”
“人又不是纸糊的,没那么脆弱,风一吹就倒,我身体好得很。”
她笑着接过来,两下穿好,鼻尖全是十公主信引的兰花香,兀自失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乐姚垂眸,寻思自己就是纸糊的身体,冷不得,热不得,都说坤泽体质不如乾元,可她连一般的坤泽都比不上。
“身体好——就好,我多事了。”
语气带着哀怨,自己都吃惊,人家没道理听这些怪话,又和对方没关系。
晨光熹微,润在她泛粉脸颊,让对面人回过神。
上官玉林眉眼弯弯,“依我看殿下身体也不错,大冷的天还能待在花园里呐。”
安慰的话吧,乐姚不语。
对方兴致却高,一边理着坐皱的衣襟,一边笑道:“殿下,你记得自己从小生过几次病啊?比如感染风寒,或是肚子疼,腿疼!”
乐姚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出生起别人就说她体弱,她也就觉得弱,如今仔细一想,倒从没生过这些病。
琢磨会儿,摇摇头。
上官玉林吃惊,“一次都不记得。”
乐姚点头,“不,应该是从记事起就没有过,倒是偶尔会摔着,或者路走得久了,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