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面桃花(八)(1 / 2)
第51章 人面桃花(八)
屋外又开始下雪, 飘飘洒洒,映出屋内一片白亮。
那青白色落到小丫头眸子里,在暗夜里荡起波光,眼睛愈发大了, 吓得风翘往后退, 也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 偏生怕这双勾魂目。
“我——没骗你,确实与你十分想象。”
语气竟发慌, 她可是杀人放火都巍然不动之人。
玲珑哦了声,满心都在这件事上, 没在意对面人的慌神, 琢磨会儿问:“风侍卫, 那你告诉公主了吗?”
“还——没有。”
岂止没有,说的可是完全没看见, 简直在撒谎。
她本能地替她隐瞒, 一等暗卫天生的敏感发挥作用,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 说出来会给对面的小丫头惹麻烦。
但为何替人家瞒住,她也糊里糊涂。
“那你怎么不说啊?”忽地笑着凑近,一脸天真无邪地问:“如此重要的线索,要换做我,早就急着挑明,不只挑明, 还会立刻把可疑之人抓起来。”
是啊,逻辑清晰, 十分有理。
可惜她不只没做, 甚至想都没想, 却傻乎乎地半夜来到这里,还被对方逼问。
风翘不言语,尴尬垂眸,目光一落,瞧见对方只穿了件暗红袔子,蜿蜒盘旋,拢住雪白肌肤,可真白啊,身上与脸上完全两个颜色,干净得能看到青色血管。
也是她暗夜视力太好,大雪又映出屋内亮堂堂,可对面穿得实在少,睡觉也没必要穿成这样吧,她身为暗卫,时时需要提高警惕,从来都是穿戴整齐,可没只穿件内衣就躺下的时候。
风翘手一拽,掀起被子裹住眼前人,清清嗓子,“太冷了,早点休息,既然不是你,那就以后再说。”
玲珑漂亮的头歪了歪,瞅着风侍卫把自己绕成一个粽子,寻思人家还真心细啊,窗外的风呼啦啦,这是怕她冻着。
而且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信,看上去很好骗。
小丫头笑笑,开心得很,“好,那你也别多想,反正肯定不是我,对啦,你受伤了吗?”
风翘摇头,“还好,被打一掌,不碍事。”
“打了一掌!”激动地喊出来,伸手去摸,纤细指尖游走到双肩,直直向下滑去,半点不顾忌,“打在哪里,快脱衣服让我看。”
风翘险些魂儿都飞了,对方年纪不大也是豆蔻年华,竟急赤白脸在自己身上翻,连忙推开,一本正经,“玲珑姑娘,我说没事。”
小丫头愣住,真不知好歹,她不是关心她嘛。
噘嘴哼一声,又钻回被子里,不咸不淡地:“晓得了,总之多谢你,没把我扯进去,要是以后觉得伤口疼,记得来找我,你们那帮御医都是朝廷摆着好看的,没用。”
好大的口气,却又透着可爱,风翘说好。
半晌又道:“姑娘如果能想起什么,也请告诉我,比如有没有遇见过与自己相像之人,或被人认错,再者失散的姐妹——”
“成,成。”玲珑打哈欠,困得眼泪汪汪,“想起来再找你。”
说罢扑通倒在榻上,闭眼就睡。
风翘张张嘴,“姑娘,你——”
“怎么?还有事。”已经开始迷迷糊糊。
“哦,不——也不是大事。”
“还不是有事,大小有区别!”
玲珑挑起一只眼,见对方已站在榻边,象牙黄帷幔起了柔波,透过那层轻纱摇摆,只看得见秀挺身材,如月中桂树,佼佼而立。
风侍卫,确实很好看。
“玲珑姑娘,晚上这么冷,还是多穿点睡。”
不等她回答,腾一下又不见踪影。
谁家睡觉穿一大堆,挺尸嘛,风侍卫真奇怪,长得多好看,就有多缺心眼。
后半夜风雪交加,似人在呜咽,哭个不停。
玲珑睡会儿又醒,翻来覆去,索性坐起来,好好的美梦被人搅乱,打着哈欠,两眼发青。
她琢磨一下,穿好衣服,披上银白斗篷,开窗扫下四周,确定左右无人,轻手轻脚走出屋子,纵身飞起,白色融入大雪,瞬间便消失在天地间。
京都城南,临城墙角处矗立着座雕花楼,单层重檐歇山顶被大雪掩住半边,只露出正脊上游走的飞龙。
狂风卷雪,前后无人,一道银色身影却落下来,信步走进楼内,迎面出来小太监,笑道:“姑娘快里面请,今儿这么大雪,别冻着。”
玲珑不言语,径直走至二层内室,小太监不敢跟,转身回到楼下。
屋内烧着熏炉,一股迷香袅袅,两三盏烛火摇曳,紫檀缠枝纹摇椅上躺着个人,眉目如画,五官好似描在娟白纸上,身上盖了张狐毛裘毯。
听见动静也不睁眼,嘴唇轻张,“大晚上跑来,这种天气不要命啊。”
玲珑脱掉斗篷,伸手在熏炉上暖和,满不在乎,“你还问我,也不看自己做的事,做就罢了,干嘛扮我的模样,也不怕别人来找我麻烦。”
椅子上的人抿唇一笑,“谁能找你麻烦,那个小侍卫啊,我看她对你挺上心,大概舍不得。”
“你少胡说,人家是正经人。”噘嘴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春凳上,“总之你以后不管做什么,少用我的样子。”
“小丫头,敢这么和我说话,你见哪家妹妹对姐姐态度如此恶劣。”单脚撑了下,摇椅停住,翻个身,细长眉毛蹙了蹙,“咱们是姐妹,本来就长得像,谁装谁?”
玲珑摇摇头,捂嘴乐,“姐姐,你别忘了,以前咱们是长得像,但后来易容了啊,早就不连相,而且你连名字都改了,叫什么承欢,还穿着莫名其妙的宦官服,难看死啦。”
“唉——”对面人叹口气,“你这个小东西,总也长不大,到了今天这一步,难道是我愿意,你也别闹得太厉害,要记住咱们来这里的缘由。”
玲珑扭头捡桌上的藤萝糕吃,一边打哈欠,“少操心我,你自己多加仔细,对啦,昨晚为什么打伤风翘,还拐走个人,让我猜猜,肯定和十公主的婚事有关,对不对?”
承欢点头。
“那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坐起来,伸手将小丫头发髻上的落雪拨开,心疼地:“以后天大的事也不要晚上出门,尤其刮风下雨,别冻着。”
别冻着——今晚上不停有人给自己说这句话,玲珑觉得有趣,伸手环住姐姐肩膀,甜腻腻撒娇,“我想姐姐了,为了姐姐什么天气都能出门。”
她晓得她嘴甜,但邀宠的话并不随便出口,必是有求于人,才会如此。
承欢捏她的小下巴,白生生一点,故意晃了晃,“哄人的话随口就来,刚才还在兴师问罪,凶得很!你就关心那个侍卫,也不操心姐姐有没有受伤,先有苏涅辰,后面又来个风翘,收着点心,别忘记母亲是如何死的?”
小丫头脸一沉,扑腾蹦起来,“谁说母亲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不信她死了!”
气得不行,妹妹从小如此,绝不相信母亲去了,承欢连忙来哄,“对,对,肯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咱们可以继续找?”
玲珑才安静下来,咬嘴唇不吭声。
承欢起身拿斗篷,放在香炉上驱散寒气,再披到她身上,紧了紧领口,“回去吧,这件事别插手,实在出了状况,就来找我,姐姐有办法。”
小丫头嗯一声,还是好奇,“姐姐为什么要插手十公主的婚事?”
承欢压低眸子,淡淡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总之咱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看楚月国力昌盛,要记得你我都是外族人。”
玲珑瞧对方那副认真样子,似懂非懂,小丫头心里藏不住话,低声嗫喏,“楚月,番子,外族人,还不都是人嘛,一个头两只眼睛,用嘴说话,使耳朵听,不吃饭活不了,没喝水要渴死,非得弄个你死我活。”
细碎声音飘到承欢耳边,她故意不搭理。
玲珑跟着苏涅辰太久,一直与楚月人朝夕相处,受尽疼爱,难免会这般想,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但有些事从出生就决定,改不掉。
她们全家都是番子养的探子,母亲最为有名,身为绝顶乾元很早便潜入楚月,在两国交战时立下汗马功劳,只是后面突然失踪,一时谣言四起。
有说被楚月的皇帝发现,直接正法,又传其实没死,实际被对方软禁,还有另一个绮丽版本,说爱上什么人,一起私奔。
众说纷纭,分不清真假。
若不是为查清缘由,姐妹两人也不会从小就被安插进来,一个在宫中掩人耳目,一个则直接进到苏家。
“无论如何,我不会做对不起大将军的事。”玲珑拽紧斗篷,站在门口信誓旦旦,“找母亲没问题,别的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