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春水浓如染(十)(2 / 2)
忍不住揶揄,“丰大人,现在爱上雪客了吧,又把雪莲抛之脑后?”
丰抒羽拨着花枝,笑嘻嘻站起身,“主使小瞧我,在下可不是那样没定性之人,既然喜欢雪莲,此生此世,哦不,生生世世都不会变。”
平白无故表什么心意,承欢不语。
听对方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蔷薇不只美丽,还是上好的药材,花性凉,入血分,不只能治疟疾,还对外伤出血有奇效,主使养的雪客乃极好品种,若不介意,能否让在下带回去一些?”
花开花落,总是要败,谁也不能独占,承欢应声说想要多少都成,“我又不打打杀杀,也用不着。”
随即让人去取篮子,采上一筐给带走。
看上去又像在送客了。
丰抒羽也有眼色,趁丫鬟们在摘花,与承欢站到廊下,随口接话:“主使即使不打打杀杀,也需仔细身体,近日的手抖好些吗?”
手抖——心里一凛,只不过上次撑回伞,对方竟一直放在心上,说起来她确实偶尔手抖,毕竟在宫中侍奉多年,挨打受气乃常事,谁还没点身体上的小毛病。
从未留意过,至少不如对面人在意。
“我的手不严重,丰御医真是心细如发。”
“心细算不上,可能是大夫吧,总惦记着望闻问切,有时也让人烦。”讲到这里笑了笑,颇有一丝自嘲感,“而且看谁都有问题,见到好的药材便走不动路。”
挺有自知之明,承欢眉眼弯弯,突然不觉得像之前那般别扭。
她清浅地笑着,惹得对方侧目。
总是谨小慎微的枢密院主使,实在很少有此种时刻,整个人状态放松而温柔。
丰抒羽垂眸,瞧院子里蜂蝶环绕,两个小姑娘穿红戴绿,一边摘花一边说笑,眼见着篮子里的花儿越来越满,清清嗓子,“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好比这种雪客吧,医官院药园里也有,但都不如主使家的好,我可不是看在眼里,立即就拔不出来啦。”
承欢听出弦外之音,淡淡接话:“我也不懂花,不过是那年先皇生辰,边境外族进贡上来的花种,先皇不喜欢,随手都赏给我。”
“哦——原来如此。”对方叹口气,竟十分惋惜,“我还以为主使有边境上相识的朋友,想打听点事呐,毕竟两国交战,也不好往那边跑,万一被人按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可太冤枉。”
一个翰林医官能有什么事,还与边境扯上关系,承欢好奇,“丰御医不妨直说,我虽没有直接认识的朋友,但派人替你问问,也不难。”
“主使当真!在下感激不尽。”兴奋得两眼放光,倒让人紧张起来,该不会杀人放火,其实真若如此,对她倒也寻常。
承欢点头,没发现对方已换了神色,忽地向前几步,两人衣襟几乎碰上,一红一绿,激起柔波,她不自觉后退,差点碰上身后的栏杆。
“主使,有没有听过一件趣闻,据说番子有种蛊药,可以让有属性之人相互转换,好比乾元变成坤泽,坤泽成了乾元,还可以将有属性之人的腺体抹掉,就和普通人一样——”
她垂眸看她,清秀的眸子背着阳光,在彼此之间落下阴影,那双眼睛便起了波澜,再也看不清。
对方在暗示,承欢心口狂跳,明显丰抒羽知道些什么——不敢确定有多少,但肯定开始怀疑自己。
也是她大意,小瞧了翰林医官,根本就不该让对面人诊脉,不该让他碰自己。
“御医——讲的可奇了啊。”迅速平稳心绪,擡眼迎着对方目光,气势也不输,唇角还带上一丝笑意,“我也觉得有意思呐,不过真有这种药,肯定会天下大乱,还是没有得好。”
丰抒羽轻轻说是,“主使讲的有道理,但身为医者,很难不好奇,其实天下之事皆有定律,擅自改变会被反噬,若凭一时贪念,到头只会追悔莫及,毕竟天下没有后悔药吃,对吗?”
她不再紧紧相逼,转过身,又成了那个儒雅温柔的御医,“主使可要按时服药,身体才会大安。”
随即让随从提上花篮,施礼离开。
留下承欢独自站在廊下,微风拂面,吹落她本就松散的发丝,摩擦着耳后,惹得腺体越发敏感,一抹青草香兀自荡在鼻尖,比大雨过后还要新鲜动人。
并非来自庭院,那是丰抒羽留下的信引味。
她闻到了。
一个几乎要戳穿自己秘密之人怎能留下,必要灭口。
一边的丰抒羽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目光流连在篮子里茂盛的花上,眼底泛起笑意。
新晋枢密院主使女扮男装倒也罢了,居然还装个太监,她上次给她瞧病便清楚,对方脉象奇怪,别人难以发现,瞒不住医学奇才的眼睛。
还有耳后红肿,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个有属性之人,由于蛊药隐去腺体,与番子关系不一般。
闭上眼,觉得对方挺有意思,但自己也是女扮男装,又如何——这楚月上下,女扮男装之人多了。
怨就怨朝廷以男子乾元为尊,难道她们差嘛!
旁边的仆人看她微阖双眸,几乎快囤着,连忙低声问:“大人,咱们要去哪,回医官院还是寒月宫?”
近日十公主的腺体也越来越不稳定,她每日都需去看。
“寒月宫吧。”
马车载着丰抒羽,在初夏艳阳下驶入宫中,杏花娇媚,姹紫嫣红,花瓣落在绯色官袍上,一片斑驳。
杏花香飘十里,味道实在好闻。
鼻尖却有种异香,丰抒羽蹙眉,兰花香——十公主的信引,居然会飞得这么远。
宫门口侍女将她迎进去,樱雪热情地奉上新茶,“御医来了,今儿不知又带的什么药,昨天那副药汤太难喝,公主都吐了。”
嘴叭叭响,像只小喜鹊。
“晓得了,在下这次配的药温和,不会伤肠胃。”抿口茶问:“公主耳后有没有舒服些?”
樱雪笑着点头,“好多啦,身上也轻快。”随即压低声音:“不过昨晚睡得不好,现在午睡呐,丰御医可要等等。”
对方摆手,“没事,别去打扰公主,我把药留下。”
周围的兰花香越来越浓,她的腺体也开始蠢蠢欲动,灼热难耐,不宜久留。
匆匆开药方,吩咐樱雪有几味药材珍贵,会让人专门送来,在小厨熬制。
她慌忙离开寒月宫,没坐车,独自走到洗清秋里转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瞧西府海棠开得艳丽,心里忐忑。
宫里繁华依旧,看上去风平浪静,除了边疆战事,似乎再没有让人发愁之处,可暗潮涌动,不得不揪心。
宫规森严,众人都是悬着脑袋做事,翰林医官穿梭其间,实在太容易窥见秘闻,枢密院主使承欢,大将军身边的小丫头玲珑,还有十公主的信引,全让人怀疑。
成年坤泽没有婚配,确实会引起腺体不稳,但绝不能使信引变强,更有意思的是自从开始替对方诊脉,根本没看出十公主身子弱,就是普通的坤泽体质。
她疑惑,为此专门查过翰林医官院卷宗,发现开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营养品,为此还问过父亲,丰掌院捋着花白胡须,拿猫草逗藏在桌底的虎皮猫玩,“什么——十公主的药,哎呀,老早的事,都忘啦,你要是觉得不妥,那就换一换。”
丰抒羽哑然,父亲这几年越发像个老顽童,将医官院的活全交给自己,一天只晓得撩猫逗狗,说个正经话都懒得动嘴。
“父亲,”她不放弃,继续追问:“孩儿觉得十公主的腺体很奇怪,似乎与别的坤泽不同,医书上有过记载,有些人的腺体,天生具有某种异能,孩儿认为——”
“哎呀!这只要死的小肥猫,养不熟,还咬我!”虎皮猫嘶嘶地龇牙,腾地跑出屋,只留丰掌院使劲摇手,索性坐在地上,对自己宝贝女儿说的话仿佛没听见,“快,快,抒羽,去拿药膏,疼得哟。”
丰抒羽无奈,总会适时找理由,摊上这个越活越像孩子的老父亲,谁也没办法,再多的疑问还要自己解决。
父亲身为翰林院掌院数十载,她才不信他是个糊涂人,只怕太清醒,本能地护住自己,不想透漏太多。
漫步在洗清秋中,放眼都是海棠,秋海棠,西府海棠,香味缭绕,可惜她最爱的还是雪莲。
只在小时闻过一次,飘柔仙雅的雪莲香,只闻其香,不见花颜,那是人的信引,来自一位翰林女医官,父亲的得意门生,叫做琼芷。
容貌美艳,不施粉黛依旧动人,皮肤若山巅之雪,说话又很有趣,每次来的时候,她都趴在父亲书桌上等,倔强地不离开,眼巴巴地看对方,听人家与父亲研究那些完全听不懂的药方。
雪莲香味扑鼻,清幽淡雅,与娇艳容颜形成鲜明对比,给她留下极深印象。
后来这个人便失踪了,父亲再没提过,就和对方从没存在般。
不成想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能再次闻到雪莲香,就在那日雨后,枢密院主使——承欢的腺体上。
娟秀五官,一笔一画,如墙上悬挂的水墨山水,微微一笑,这幅景便动了起来,平添无尽韵味。
承欢——承载恩德,欢心不尽。
名字的寓意真好,可惜与形单影只的枢密院主使不相配,孱弱身姿哪能承载朝堂风云,再来一场暴风骤雨,便会折断。
番子的药有毒,隐去腺体,却也损坏内脏,谁也救不了。
但她是御医,难道不该以挽回性命为天职。
可如若对方是个探子,又该如何。
作者有话说:
这段剧情还是很重要的~
你们有没有中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