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她朦朦胧胧擡起眼皮,恍惚之际先看见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眉头紧锁,神色忧虑,乍一见她睁眼,楞了愣神。
一时间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些意外。
还是男人先做出反应,“怎么样?还好吧?”
施青颜看着他,幻境里的境遇很快如过电般闪过,她呼吸一窒,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手中的臂膀有力、温热,和幻境里一样。
“不要紧张,已经出了幻境。”男人低声安抚。
“不过你灵气枯竭了,累一点在所难免。”
施青颜愣愣看着他,那种憋闷的委屈和气恼还在心口盘旋,她脑子很乱,半晌都没出声。
“怎么?”
施青颜感受着周围蓬勃的灵气慢慢滋润全身,终于可以确定,这样的灵气不属于幻境。
她直直看着男人的眼睛,“我去了多久?”她声音很哑。
“五天。”
“你是不是去找过我?什么时候?”几乎是话赶话,她迫不及待问道。
“十个时辰过去,定身咒解除,我便去找你了。“
“你进入幻境了是不是?”她激动地攥紧男人手臂,迫切地需要寻求答案。
男人嗯了一声。
施青颜感觉她的心脏像被双手紧紧攥住了,连同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你...“她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见到我了吗?”
男人神色如常,他轻轻摇头,“我刚过第十五个幻境就被童玄带出来了。”
施青颜如鲠在喉,五指收拢,那口气卡在了胸口。
她顿顿不出声,并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说辞,只得转移目光,寻求另一个当事人童玄,试图从他嘴里听到别的东西。
然而接受到她眼神的童玄也只有类似的说辞,“你们两个都是被我拽出来的。”
“我看到他的传音便立刻带日落谷的人赶来。”
他用下巴点点施青颜,“找到你的时候,你在一片白色的幻境里不知生死,我原以为是假象,可你身上的灵气被在那个幻境中源源不断被索取。”
“我上前试探,才发现是真身,于是便将你拽出幻境,接着你就昏死了过去。”
她指尖攥紧,喉咙发干,“还有别的吗?”
童玄挑眉,“没了,怎么?”
她一口气悬在了嗓子眼,觉得太阳xue跳得厉害。
她根本没有破掉最后那个幻境.......如果那是幻境的话。
“我睡了多久“
“不过半日。”
她沉着眸子,她紧张不已,死死看着对方的眼睛,妄想找到一丝别的含义。
男人见她不语,以为她还不舒服,“你见到了别的东西吗?”
......
不知道。
施青颜现在没有办法判断出面前这个人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她非常混乱,脑子里想到了许多可能性,可她都拿不出实证。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白堕如果要骗她,她不一定能看出来,这一点,施青颜很早就知道了。
不能着急,先冷静。
她缓慢松开了指头,决定先绕开这个问题。
她的目光移向男人的手,发现有些黑气。
她沉默一会儿,“你受伤了。”
男人不甚在意,“小伤。”
是吗?
她望着这伤口半晌,深呼吸一口气,翻身下了床。
灵气枯竭确实会四肢酸软,浑身乏累,头重脚轻,丹田发力后,更是只有稀薄的灵气在运行。
可是虽然很累,她却并没有受什么伤。
“我没什么问题,你打坐调养一下吧,我先出去了。”
男人皱眉,正要拒绝,被施青颜打断了,“我有些事要找童玄,别跟来。”
她语速很快,神色严肃,男人迟疑片刻,没再拒绝。
她给童玄使了个眼色,对方懒洋洋嗯了一声,似乎还有话要嘱咐。
施青颜无心多留,率先出了小屋。
屋外飞鸟环绕,屋下瀑布飞溅,灵气充裕。
这是一间建立在瀑布上游的小屋,瀑布边还有桃树和巨大的灵植。
是南山,她再熟悉不过。
她慢慢走下瀑布,看着郁郁葱葱的灵植有些出神,好半天才听见童玄跟来的脚步声。
“什么事?”童玄问。
她指腹轻柔,擡起头看向小屋,措辞半晌问道:“我记得霁月教有竹经记录,在神识里,是不是没有办法使用法术?”
童玄嗯了一声,“确实有,怎么了?”
施青颜觉得心脏好像又重新被手给捏住了,她仰头看向那小屋,勉强压下激动,“.....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入他的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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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瀑布的水好像也流得慢了一些,停靠在桃树上的小鸟在微风中休憩,桃花的香气被水汽散开,在漆黑的夜晚里让人静心。
施青颜坐在瀑布旁的石墩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身旁的桃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童玄找回来时,寅时刚过。
一见童玄,她马上站起身来。
童玄倒是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扔给了一包丹药,“他在打坐,神识已经进入休眠。”
施青颜低声道谢,扯开布袋,囫囵吞了两颗丹药。
她撩开裙摆,在桃树下盘腿而坐,对童玄颔首。
童玄帮她布了个结界,确保她不会被发现,这样,她才闭上眼睛。
丹药有疗愈效果,疗愈多少会有些催眠。
而南山灵气充裕,非常适合疗伤。
此时的施青颜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灵气争前恐后的向她聚龙,她很快进入状态,捕捉空气中那些细碎颗粒般的灵气,补寄枯竭的丹田,不一会儿,这灵气便游走全身,疲惫感一点点消失。
她终于有了部分的灵气储存,这才放开了神识。
神识一路向上,越过桃树,攀岩瀑布,最终进入了小屋。
男人端坐在窗,眉头舒展,正在打坐。
有了丹药辅助,施青颜隐隐感受到了神识的命门。
她一鼓作气,冲进了他的神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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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晕。
自从身体机能提升后,施青颜就没有这样晕过了,身体在刹那变得很轻,又立刻如同灌铅般沉重,明明只是神识,却仿佛整个人都置入其中。
她眼前发白,很快又出现了大片白光,慢慢地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光亮消失,她才仿佛从云端跌入人间。
白光在一点点退去,施青颜眯着眼适应着眼前的一切。
耳边传来水声,鼻息飘过花香,待她睁眼,完全看清,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颗在瀑布旁的桃树。
她打量一番,发现除了她现在是站着的姿势以外,其他和闭上眼睛之前并无不同。
施青颜环顾四周,这里还是南山。
.....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她胸口堵了一口气,咬住下唇,想起那幻境里的一切,迟疑片刻,举起手,唤出火决,烧向了一旁的草地。
如果是神识里,这法术就不会生效。
她盯着那团火,神色紧张,非常不安。
但这火没有让她不安太久,很快她便得偿所愿。
火势很旺,却只是跳跃几瞬便熄灭了,在草尖上化出一道黑烟。
熄灭了?
真的熄灭了。
成功了!
她欣喜若狂,她没想过第一次就成功了。
神识里无法使用法术和口诀,这是不是意味着先前她看到的一切都发生在男人的神识里?
是不是也表示,这里封存着他的记忆??
她的心仿佛又被一只手给抓住,她擡起头,嗓子发干,忍不住大声唤道:“白堕!”
夜晚寂静,回应她的,是瀑布落下拍打石墩的水声,久久沉寂,无人应答。
她又喊:“你在吗?”
风落一朵桃花,停在树上的小鸟拍着翅膀飞走了。
她擡起头,视线跟着飞鸟移动,恍惚间看见了上游的小屋。
小屋?
她为之一振。
立刻急急忙忙向上奔去,她跑得气喘,在小屋前才缓下步子,她很紧张,来回踱步,踌躇着停了停后,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木屋发出咯吱的声响,房间陈设老旧,一看便知荒废许久。
没人。
这里没人。
施青颜神色暗暗,心中失望。
但她没工夫将这情绪持续太久,她呼出一口气,又转身离开木屋,重新回了瀑布下游。
河边的路不长,她攥紧手心,紧张地喃喃自语,“在的话,就快点出现吧。”
神识总会有边界,如果超出边界还找不到,那就表示她的推论是错误的。
她希望不会发生这一幕。
但很多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即便她忐忑地祈祷,也还是看到了被黑色吞噬的南山。
小溪的尽头是无边黑暗。
已经到头了。
这就意味着......
施青颜心头发紧,怔怔站在原地,握住心脏的手被收紧,有些喘不上气。
她呆呆看着那暗处,一时间像泄了力,不再动弹。
意味着,还是错的吧。
果然是错的。
那个就是幻境。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她明明已经分辨出是幻境了,明明很坚定地拒绝了。
为什么非要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她鼻尖发酸,沮丧如巨浪将她吞噬,感到万分委屈。
她看着那黑不见底的山林发愣,带着不甘心的倔强。
她吸了吸鼻子,恍惚一瞬,觉得自己好像又做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迫切想要见到白堕,朦胧间,黑暗里,真的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轮廓。
刮风了,风在吹动他的衣摆,夜晚没有光,来人又穿了一身黑,阴影中他的模样忽明忽暗。
施青颜愣愣看着他,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失心疯想出来的,还是真的出现了。
直到来人完全暴露在夜空里,她仍然没有这样的自信。
男人的眼神冷漠又淡然,似乎是从深处走到神识范围的一刹那,他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男人不着痕迹打量了一圈四周,猝不及防与她对了满眼。
她的衣服因为幻境变得皱巴巴,脸色不太好,神色又阴晴不定,实在是是非常狼狈。
男人眉心微动,一下就判断出了形式,“所以,已经出了幻境,你找到寻我的方法了。”
“你....”
施青颜猛然起身,心在刹那提到了嗓子眼。
她快疯了。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她在做梦,经历了太多次,她实在无法分辨真假。
她眼眶发红,浑身紧绷。
男人停了一瞬,上前用指尖撚去了她眼角的水珠。
指尖很凉,指腹却暖,他的温度迅速与她融合。
施青颜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对方很快反手与她相握。
他的掌心更烫,紧紧将她的手包裹其中紧紧相握。
她有些颤抖,恶狠狠盯着男人,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反而先哽咽着掉了眼泪。
男人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安抚着抚摸着她的后背,回答了那个施青颜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是白堕。”
直到这一刻,听到这句话,施青颜才算清醒的意识到,不是她失心疯,没有在做梦。
那颗一直被人紧握的心脏终于被松开。
她再次嗅到了只属于白堕的气息,她将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声,感受他的体温,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起来。
她用力地回拥住他。
泪水如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她又哭又叫,
“你怎么才出现!”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不要我?”
“白堕...白堕...”
她哭得断断续续,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男人的拥抱也越来越用力,他呼吸沉重,快要施青颜勒入血骨。
施青颜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哭得肝肠寸断,她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她泪流满面,在他怀中擡头,死死盯着他,“我恨你。”
“你以为你有多伟大,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做什么?”
“谁要你的内丹,你到底懂不懂我来这个世界是为了谁?”
“我要的是你,我要你活着!”
男人眸光闪烁,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低声说着对不起。
施青颜却不肯罢休,“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根本不认我。”
“既然要我和你当陌生人,还救我做什么?”
男人久久无言。
她不依不饶,凶巴巴抽泣着:“说话!为什么不认我?”
他将施青颜抱得更紧,呼吸在她颈肩。在她的催促里,他沉默片刻,才哑声开口。
“我猜,我的记忆被分层封存起来了。”
施青颜理智总算有些回神,她将他这句话来回默读。
思考片刻,她推开男人,红着眼睛擡头看他,没好气地说,
“你的意思是,此刻作为神识的你,没有与我重逢后的一百年记忆,清醒后的你,也没有那一千五百年的记忆。”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红的眼眶,嗯了一声。
施青颜委屈的看着他,又急又气,咬牙切齿,“这是你对我的惩罚?“
“惩罚我让你等了一千五百年?”
“不。”他否认,“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你有!”施青颜像是憋了很久,“你高高在上的拒绝我,又假装好意的安排我,从没想过和我坦白。”
“你就没有想过,你死以后,万一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万一我不愿意再找回你呢?”
“万一有一个环节出了意外呢??”
“你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你好狠的心。”
男人不言,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可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越来越委屈,“白堕,我恨死你了。“
男人不厌其烦的拭去她的眼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她哭得难过,确实是伤心了太久,怎么止也止不住,到后来甚至哭得又开始发抖。
男人安抚不下,只能捧着她的脸,胡乱地吻,将她的眼泪一颗一颗亲去,最后融化在彼此的唇齿。
施青颜从低头哭泣,到仰头承受着他的亲吻。
爱意像干燥的柴火,一点即燃。
太久了。
他们太久没有这样靠近。
施青颜心跳如擂,她还未从这震撼里平息,也不想就这样平息。
她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不甘示弱的回敬。
有了交锋,亲吻变得激烈,变得炙热,变得疯狂。
他们谁也不肯放过谁,让亲吻变成了较量,似乎都想要把对方拆腹入肚。
施青颜眼角的泪水还在眼角挂着,她含糊其辞,在热吻里喃喃,“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