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1 / 2)
梦醒
太阳神教的圣女,若参加过多年祭礼,蒙受过太多次神祇恩宠后,连血液都会彻底转化为黄金的颜色。
等到此时,就将是圣女死遁,回归旧赫利亚人怀抱的日子。
埃丝美拉达提问,“这个唤醒波欧斯的计划,最开始是谁提出来的呢?”
嬷嬷不愿谈论,只简单地答,是一位义人。
当埃丝美拉达想要追问时,梦境已经换了场景,不再给她探究的机会。
埃丝美拉达只好垂下眼帘,自行展开思考。
从来没有人正面提及,但是毫无疑问,特赛与圣女是母女。从剧团的老人们以及圣女的言论来推断,圣女也曾是旧赫利亚人的一员。
她用某种手段洗掉了身份和记忆,前往太阳神教参加了圣女的选拔,最终成为了卧底。
就如【安姆】之前的介绍,太阳神的眷顾将她的头发、瞳孔染成了与特赛迥异的黄金颜色,等到未来,她就将成为……唤醒波欧斯的金珠。
漫长的卧底生活可能会磨灭她的忠诚。
所以,她在出发前留下了特赛,又会在每年的六月里恢复记忆。
——高阶的神见礼仪式,会处死叛徒,但按照金鳞城的传统,阴雨的六月里不会举办祭礼。
流浪剧团们也只在六月里前来,与圣女互通声息。
对欧也妮来说,这一系列推断都很明晰。
唯一令她不解的是,圣女究竟是如何操纵着自己的记忆。
她试图旁敲侧击,指望着小特赛或其他梦境NPC,无意从口中泄露几条关键信息,但梦境似乎也在逃避这个秘密,将其藏在了特赛不愿想起的迷雾里。
埃丝美拉达不能太直接地过问这件事情。
因为她已经制造了圣女恢复记忆的矛盾,如果她引导特赛去细想其中逻辑,这个梦境或许就会崩溃重启。
这会让可怜的【安姆】将所有的工作重头再来。
【……请放过我。】
【安姆】的心音听起来几乎是在哭泣了。
欧也妮难得仁慈地安慰了一下祂。
然后按捺下了自己心头对那个答案隐隐的猜想。
定时定期的操控记忆。
以及,将荒野化为沼泽的,来自某位神明的三级法术。
【不是我!】
明明欧也妮没有认真去思考,但那两个线索从她心底浮出来的时候,【安姆】就激烈地反驳出口。
【也不会是吾神!】
【安姆】抗议,【我们绝对、绝对不会容许邪神出世。】
欧也妮在这点上信任着【安姆】,甚至连带信任着一心做梦、无心现实的安姆神。
虽然深海场景留给她的心理阴影依然没有完全消退,但当初短暂接触了时间与梦境之主的意识,却并没有给她带来真正的,如同邪神般的污染。
倒是对方只愿沉眠的态度,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时间与梦境之主还有留下其他分灵,或是其他还记得完整神系传承的信徒吗?
【其他分灵?都是些无聊无趣的家伙。因为吾神的意志不允许,所以祂们也绝不会勾连邪神的。】
【至于信徒,哼,那些遗忘比睡觉还快的家伙……】
欧也妮不得不中肯地评价,我觉得,没有什么人类的记忆能长过你的主神的睡眠。
在【安姆】故意砸来一团生气的情绪时,欧也妮又发问。
——【安姆】,你有没有想过,除了你,或许还有其他人想要唤醒你的主神?
【还有这种好事!?】
【安姆】瞬间精神起来。
没准是和旧赫利亚人一样的存在呢。欧也妮心想。
既然旧赫利亚人坚信着波欧斯不是邪神,还能够从污染堕落中恢复理智。
那会不会也有安姆的信徒,将自己信奉着的神明的沉睡,解读为堕落,却仍愿意追随,甚至用错误的手段,想要向臆想中的邪神安姆,献上一厢情愿的祭品?
听到这个猜想的瞬间,【安姆】想要连夜和这群疯子信徒们割席。
没有依据的猜想,只不过是猜想。
眼前的实务才需要下功夫操办。
欧也妮不知道梦外的特赛经历过什么,但是在她一手操控的这个梦境中,她绝对不会让圣女以金珠,或者说,以遗骨的形式回归到故人手中。
这就是为何,埃丝美拉达在处理圣女相关的事情时都很放飞自我,宁愿留下破绽和矛盾。
因为金珠已成,逝者已矣。
这份现实永不可能再复现。
埃丝美拉达也就不再需要考虑逻辑,说服现实。
她只需要向特赛证明,幸福大概、或许、可以成立,然后极力怂恿特赛扭转梦境,尽力在梦中弥补过往遗憾,如是而已。
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小公主亲自策划了迎回圣女的计划。
不会有什么死遁。不再有什么金珠。
小公主说要给特赛一个惊喜,没有告诉对方详情。
当已长大成人的特赛,怀着满心信赖,来到小公主与她约定之处,就看见了埃丝美拉达牵着马匹站在郊野里。
端坐在马匹上的蒙面妇人,摘下了黄金的冠冕,带着长长的披巾。
只有面巾的缝隙里,泄露出了阳光般和煦的光辉。
特赛仍像少女时那般,张着双臂向前奔跑。
妇人下马后,向特赛快走了两步。
在埃丝美拉达满面笑容的见证中,特赛的太阳,终于拥她入怀。
回归故乡吧,时机俱已成熟。
所有的族人都在催促着特赛。
他们整顿了着装,打包了行李,翘首以盼地,等待着领袖做下出发的指令。
回归故乡吧。
公主扬起了手臂,指向了帝国的西方。
但是,叛乱发生了。
大部分族人都听从了公主的号令。可有那么一小撮人,仍然无法忘却旧神的威光。
在他们的叛乱下,太阳被带走了。
那几名年迈的叛逃者,偏离了归乡的路线,他们挟持着太阳,一路走入了黑森林外的荒野,没入了深夜里的沼泽。
“熊熊燃烧的地之火啊,清醒吧,归来吧,请再次驱赶蒙蔽我们的迷雾,请再次烧开我们前进的道路。”
叛乱者们向被封印的神明献上了祈祷。
当黑色的火焰点燃了他们的同伴,他们仍在痛苦中尖叫。
“注视我吧,烈火的神明。焚烧我吧,残酷的烈焰。一切代价皆为有偿!
“我们愿意献上太阳来唤醒您的执念,愿意焚烧自己的生命来令您息怒。”
特赛与埃丝美拉达,带着剩下的族人一路追赶,在无星无月的夜里来到这座沼泽,见证了他们的终局。
直到最后,黑色的火焰吞噬着畸变的怪物,这些不成人形的信徒们还在喃喃自语。
“……请饶恕孩童们的无知,请原谅年轻人的不敬。
“他们仍是我们的同胞,我们所爱之人。我们愿意向残酷的命运奉上牺牲,为他们献上烈火般光明的未来……”
特赛的痛苦难以自抑。
但埃丝美拉达强迫她擡起头来,望向身后跟随着她的那些族人,再望向黑色火焰中,还未完全失去光辉的太阳。
“覆水难收。”
当特赛将颤抖的目光投向火焰中畸形的怪物时,埃丝美拉达吐出过于冷淡,但居然可以为特赛理解的句子。
“现在,你该再次作出选择了,特赛。”
埃丝美拉达不再唤她姐姐。但心神不宁的特赛难以意识到这个改变。
“不要忘了,这不是你全部的族人。”埃丝美拉达在她耳边低语,“你还有后发的族人,没有来到这片荒地。”
埃丝美拉达说的,似乎是另一个时空正在发生的事情。
但特赛莫名的却能够理解这一点。
“这一次,你要选择什么?是再一次徒劳无用的牺牲……”
特赛忽然感受到,一阵烈火焚身般的痛苦。
那烫与痛,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
“还是说,”埃丝美拉达给她提示和答案,“了除后患,断绝信仰,选择新的希望,和未来?”
答案是如此昭然若揭,几乎明示于眼前,但特赛居然没有勇气立刻将其说出。
她真的有权利全盘否定过去几代人的努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