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欲（2 / 2）
“——我欠您一个人情。”
既有诚意，又给自己留足了余地的，由自己来把握和判断的人情。
“人……情？”
这正是人类的狡猾之处，对神祇来说却足够新鲜。
祂的语气终于出现波澜，透露着疑惑，“从未有人对我使用这样的词语。”
“但，确实，我并不急于收取代价。”祂斟酌着说道。
“所以，”那个僵硬的笑容仍未被卸下，祂操纵着唐蒙德微微颔首，“你欠我一个人情。”
欧也妮放下心来，然后听闻对方说道，“我并非毫无所求。”
对方的寡言，令欧也妮不得不追问，“可否赐教？”
祂的视线从欧也妮身上转开，望向了藏在黑暗中的巴哈姆特。
不等黑龙应激地展开翅膀，祂的目光就再次转回到别离之神的身上。
“去看看这个世界吧，欧也妮。”祂如此说道。
“等下次再会时，或许你就有资格获知答案。”
语毕，欧也妮视野中能见到的那些传输连接就纷纷断开了。
原本凝实盘旋着的血雾，忽而变得漫无目的，如寻常烟雾般袅袅弥漫着。
唐蒙德身体一松一紧，绷着浑身肌肉，从牙关里发出一声巨吼。
他浑身颤抖，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汗珠如雨水般落下。
欧也妮安静地看着终于找回自己身体的战士。
唐蒙德的神情中透露着仿徨、愤怒和恐惧，万千心绪未能收敛。但他仍毫不回避地看回欧也妮，哪怕他的眼眶被潮湿的汗水弄得模糊。
已经成神的少女（虽然只有四级法师的能力），对他付以轻盈的一笑，“还觉得痛苦吗？”
“很可惜，”别离之神说道，“我暂时还无法分离你的痛苦。”
这是嘲讽。
在此刻却莫名地使唐蒙德安心。
唐蒙德怀抱着自己无法分割的痛苦和愤怒，就像拥抱着他最后的宝物。他冷静下来，环视四周，目光从四周那些赫利亚人的身上逡巡而过。
使用黑刃的公主正在照顾那些……人类。有些人在茫然地跟随公主走动。有些人抱着双臂在发呆。有些人仍蜷缩着在沉睡。
唐蒙德看着散落在地面上的那些怪物皮囊碎片和污秽，有血红色的阴影从他眼前闪过。他捂着额头压下那阵剧痛，然后从摇摇晃晃中再度站直身体。
不发一言地，他弯腰扛起了仍在深度昏睡的雇主帕吉特。再也不多看欧也妮一眼，转身向黑暗中离开了。
等战士离开后，少年杰罗姆才放低弓箭，走近欧也妮。他依旧沉默。
欧也妮断开【安姆】的法力，解除了女猎人的幻象。白发红瞳的小女孩再次出现在猎人少年的面前。她没有戴回兜帽，而是充满信任地冲着少年笑了笑。
随后，少女走向了特赛。特赛正半跪在地，轻声安抚一位刚醒来的赫利亚人，欧也妮直接在她身边蹲下。
特赛下意识侧身让开，又想要对其行礼。
欧也妮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掌。
特赛有些无奈地看向欧也妮，她美丽的眼睛真的很适合传情，令人忍不住就想要去迁就她。
但欧也妮对这美貌多少有了些免疫力，她语调自然地说道，“不论你们将如何看待我，但是，我始终只是一名人类。”
特赛定定地看着欧也妮，花了一点时间来接受这句话语。她鼓起勇气发问，“那么，我们可以信仰您吗？”
“你们可以信赖我。”
特赛眼中的失落渐渐散去，她有些想靠过去抵住对方的额头，但终究没有这么做，而是微微俯下首，反握着神祇的手，笑着答道。
“如您所愿。”
【欧也妮！欧也妮！欧也妮！】
刚刚被断掉法力的【安姆】从意识深处卷土重来，【妳怎么样了？还活着吗？还好吗？成功了吗？】
欧也妮有条不紊地回答祂那一系列的急切发问，就这样，活着，还好，成功了。
【安姆】顿了顿，第一反应竟然是受宠若惊，【……你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变柔和了？】
嗯，我反省了下。欧也妮在心底回答，对惨遭家长抛弃的小朋友，应该更温柔点。
在【安姆】张牙舞爪地闹腾起来之前，欧也妮继续心想，“这次真的很感谢你，【安姆】。”
【……也没什么。】这么直白的感谢，使【安姆】扭捏起来，【我也就只是帮了一点……】
过一会儿，欧也妮才“真情流露”地往下想：这家伙明明力量孱弱到自身难保，还竭尽全力去投资未必能得到回报的项目，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令人感动，值得感激了。
接下来，欧也妮忍耐着愤怒的【安姆】向她投掷的一系列心灵垃圾，笑出声来。
好一会儿后，从【安姆】繁杂的抗议和抱怨中，欧也妮辨认出一条细小的心音。
【既然妳成功获得神职了……妳要摆脱我了吗？】
欧也妮维持着自己的笑意。她还记得自己与【安姆】初会时不打不相逢的交锋，她从没真正觉得对方蠢笨。在她选定神职时祂不可能意识不到其中的意义。
但祂计算了后果，做出了抉择，并在此刻用适宜的方式来确认结果。
欧也妮故意说出冷酷的话语，从利益来计算，与你继续合作是划算的。
【安姆】可不会因为小算盘被拆穿而尴尬。祂因欧也妮的回答松了口气，又立刻用张扬得意来隐藏真实的心绪，【总之，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是吗？哈，什么叫做未必能得到回报的项目？】
是啊。这可真是一笔有远见的投资。欧也妮在心底回答，她忍不住自己上翘的嘴唇。
欧也妮再次诚挚地在心底说道，谢谢你，【安姆】。
【……】静默片刻后，【安姆】恼羞成怒地大吼，【我才不会为这种理所当然的小事高兴呢，我不会再上妳的当了！】
可我这回是真心的啊。欧也妮有点苦恼地暗自心想。
其实上回也是。
许多年后【安姆】再出力作，《我是如何被PUA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