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长干仙去(2 / 2)
就在此时,一道灼热的阳光从连片的云朵中穿插而出,辛啸看清楚了,罔城的城墙已经不复存在。
映入他眼帘的是城里的房屋和街道,虽然没有任何阻隔,辛啸已经料到,这远比有城墙的时候更难进城。
寅今与辛啸分别后,直接驾着小船走清雅河,快到没河巷时,小船在水里打了个旋,直接转到了没河巷的洞口。
正忙着撑船的寅今,擡头看到一头乱发,下身残疾的长干,顿时吓了一跳,不过他手下却卸了一半的力。撑着竹竿没有离开:“你是谁,怎么在这?”
长干呵呵笑着:“你是寅今,严君说你回来时会经过这里,果然如此,麻烦你了。”
寅今将小船靠近长干,上下打量着他:“这位老者,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长干摆手:“一会我的师弟要来,你就帮我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寅今答应着,探头朝玲巧路看了看,河道里空空如也:“还没,他们走的是水路吗?”
“不知道,严君去找他们了。”长干有气无力的靠着洞壁,“你这有水吗,我渴了。”
寅今忙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了他,看长干一副无力的样子,只能扶着水囊,慢慢的将水倒进长干张开的口中。
长干喝了几口,朝他摆了摆手,竭尽全力的将自己重新靠着墙壁,他的脸色愈发灰白了:“好了,谢谢!”
长乾道完谢,似乎有了些力气,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们当年在清雅山上,和誉压堂的那一战,发生了什么吗?”
寅今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清雅山一战,只能懵懂的等着长干接着说下去。
“我们在清雅山上设了八合阵,逼出了誉压堂的落地七星阵,虽然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也不知道对方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双方从天亮斗到天黑,斗了个天昏地暗,打了个平局。”
寅今像听天方夜谭般的不可置信,不过他还是不停的点着头,双眼睁得滴溜圆。
“可不知后来出了什么岔子,我们的八合阵出现了一处缺口,落地七星阵也找到了我们这个纰漏,所以最后我们八个人是落荒而逃,伤的伤,残的残。”
长干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只是定定的看向天空出神,唇边的胡须不停的颤抖着。
“后来呢?”寅今忍不住问道。
长干没有收回视线,不过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后来啊,我们从山上逃了下来,逃进了一片竹林,可有人不见了,我们五个人打算去找,留下了一个在竹林里,就在我们四个找到附近的村口时,村民说不见的两人进了村,我们只能进村去找,然后,我们就被一大片黄沙掩盖了。”
“那前辈你的腿,是在那一次伤的吗?”寅今不忍的将目光落在长干空落落的长袍上。
“开始只是右腿伤了,我的腿,确切的说,是被那一片黄沙给生生的压断了。”
话音刚落,寅今不由的倒吸了口凉气:“多大的一片黄沙啊,那村里的人呢?”
“不见了,应该说是死了。”长干说着,脸上浮上了深深的悲哀。
“死了,都被压死了?”寅今手中的水囊就这么落在了船艄上,他都没有注意到,水囊里的水溅湿了他的鞋子。
“像沙漠那般的黄沙,沙漠你见过吗,都是普通人啊,怎么可能受得住这些,黄沙走了,留下了一大片骸骨。”
“皮肉都没了。”寅今觉得全身的毛孔一下子都炸开了,一股凉气从头灌到脚底。
“黄沙是烫的,等沙石离开,我也只剩下了两根没用的腿骨。”长干叹了口气,“当时那简直是滚烫的油锅从天而降。”
不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别提了,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长坤就站在扶河桥上,一脸憔悴的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十根颤抖的手指抠住了扶河桥的石头栏杆。
“你来了啊。”长干一脸欣慰的看着长坤,朝他招了招手。
寅今只觉脚下船板一沉,就见一个和长干一般模样的老头站在对面,只是一个虽然站着,但身形佝偻,而另一个坐着,却是身板笔直。
严君站在扶河巷口:“当时留在竹林里的那个人,是我父亲严秋林吗?”
长干擡头看他,点了点头。
“那你们怀疑过他吗?”
长干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长坤佝偻的身形随着小船晃动:“这希望你能理解,因为当时只有严秋林毫发无伤,就想着让他去抵挡落地七星阵,也能试探一下他到底是敌是友,只是,只是到现在,我们都没查出当年的纰漏,到底出在了哪里。”
“可我父亲也没能抵挡住落地七星阵的袭击,最后导致了方家村的灭绝,和你们几个人的重伤,你们有问过他吗?”
等了很久,长干没有回应,长坤急忙将手探了过去,严君也一下子落到了船上,着急问道:“道长他怎么了?”
指尖的呼吸微弱,长坤凑到了长干耳边:“哥,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半晌后,长干勉为其难的睁开了双眼,冲着严君招了招手,严君扒着洞口靠近。
长干喘息了一阵,用一种极低的声音道:“你不要怀疑你父亲,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父亲,当时因为我们多疑,才造成了之后事态的严重,严秋林在我们离开之前,曾经劝过我们,让我们不要去找殷离和尹艮,或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只是后来,事情发生了太多,才导致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由于话说的太多,长干又是一阵喘息,长坤替他抚着胸口。
严君的手指缓缓用力,洞口的碎石被抠了下来,在河水中砸出了几个水坑,波纹不断:“我父亲,回去后一直闭关,直到今年年初才下了山。”
长坤脸上顿时浮现了惊讶的神情:“当真,我看他走的时候很好,后来还给我写了封信,然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还有他这次回罔城看着也很好,他应该没有什么。”
严君摇了摇头:“我不知,父亲什么都没告诉过我。”
“如果你现在去问他,或许他会告诉你。”长坤将手指按在长干的脉门上。
长干艰难的睁开眼睛,窄窄的一条缝,却有一道微弱的光:“严君,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最后那句话吗?”
严君睁大了眼睛,迅速且坚决的点了点头。
长干又闭上了眼,靠着长坤的肩膀一动不动,严君一直紧张的看着他的脸,这时也伸出了手,想去一探究竟。
长干忽然再次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眼球没有一丝光亮,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大集市还是需要有人,我在洞口设了八合阵,需要有人日夜看护,不然那些厉鬼冤魂就会出来,罔城就会陷入幽冥地界,这里将会永处黑暗之中。
严君这才发现原本蔚蓝的天空,渐渐的成了灰色,望向远处都是雾蒙蒙的,他刚想开口说我去。
身后的寅今开了口:“我去,我看了这么多年的坟,我已经习惯了。”
接着他像是看穿严君的心思,急忙阻止:“我虽然是个凡人,什么仙法都不会,但看个阵还是看得住的,你不行,需要你的地方太多,鬼院什么的地方,还有誉压堂。”
严君只觉不妥,不过长坤接了话:“让他试试,阵法不难看,只要有活气,大集市的冤魂就不会出来作恶,毕竟他们也是凡人。”
长干的目光逐渐黯淡,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长坤,好好对辛啸,他是无辜的,还有,方植,唉,他还是记了这笔仇,算了,都过去了,带我回去吧。”
长坤的手又一次开始的颤抖:“方植,什么记仇?”
长坤虽然问了,但长干没有回应,长干的手覆在了长坤的手上,从一开始的温热,到最后的冰凉寒意。
严君心头就像堵了一块巨石,长干的话他都明白,同时也证明了辛啸在这场大戏里的角色,和他心中对辛啸的愧意。同时,他也和长坤一样,对方植和记仇这句话同样存着疑问。
长坤叹了口气:“这一天,我应该早就料到,可是真的来了,我这,我这。”
他说不下去了,将长干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心里,那双一直让人觉得猥琐的眼睛里,满含着悲楚的泪水。
“道长,长乾道长要回的地方,是哪里?”严君将长干的身体靠在自己肩头,他想要做些什么。
“长清河,我们出生的地方,我们拜师的地方,我们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