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回到后院,兰佩看着正趴在榻上乐此不疲练习翻身和擡头的欢儿,明明很想给他一个鼓励的笑脸,试了试,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晚膳,独自对着一案的菜食,她也没什么胃口。
入夜,睡在榻上,她竟难得失眠了。
冒顿走了这么久,她也就在最初那几日的夜里有些难熬,似今日这般辗转难眠,已很久没有过了。
她知道,这一切,皆因今日那个突然闯来的名叫云尕的女子。
虽然她已将此事利落处理,但那女子所说的话,于这夜阑人静之时,仍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回荡,异常清晰,让她胸中憋闷难抑,无法入睡。
她曾无数次猜想过冒顿当年在月氏的处境是何等艰难,但她绝想不到在月氏王的寿宴之上,他会连个坐席都没有,只能如同侍奴一般站着,更让她无法想象的是,当着前来朝贺的西域使节的面,面对月氏王小儿子的侮辱和挑衅,他竟会不发一言地屈尊跪下,替他擦拭靴上的溺渍。
她也曾想过他是如何在月氏和匈奴的双重暗杀和追捕之下逃回单于庭,可她再想不到,最后助他逃出昭武城的,竟是月氏王的小女儿,且自打第一次见到他,人家就已对他一见倾心了。
他那样一个天生的王者,杀人从不分对错,只有该与不该。伊丹珠,呼衍乐,呼衍黎,朴须雕陶,统统该杀,取她们性命,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然而前次他在月氏王庭不仅救了云尕,还放了她,足以说明,在他看来,她不该杀,也许当时若不是考虑身在奢延城的她的感受,面对昔日救命恩人的苦苦哀求,他心一软,将她收了带回也并非绝无可能。
这也给了云尕一线希望,支撑她不远千里找到奢延城来,她甚至可以断定,云尕此次前来的初衷并非为了见她,而是想要再见到大单于,只因大单于不在,云尕才退而求其次,提出要见她。
然而最令兰佩心中憋闷的,不是冒顿曾在月氏受的辱,亦不是云尕突然找来求她收留,而是所有这一切,她事先皆不知情。
冒顿从未对她说过半个字。
她是今日从云尕口中听说方才得知。
以致她在面对云尕时虽稳住了心绪,内心却波动难平,听她娓娓叙述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面上表现的还算波澜不惊。
那些当时被她压制的情绪,事后开始一点点发酵,终于在这样更深露重的夜,累积到让她孤枕难眠,抓心挠肝的程度。
她一面为冒顿在月氏所受的屈辱心疼愤懑,一面又因云尕对他的痴情介怀于心。
什么第一眼见他便知是此生良人。什么绝不会害他只会助他,依她看,这个云尕的脑子当真是有毛病,她知不知道自己在何谁说话,一个女人,但凡对她的夫君有情,都不能接受她说得这些昏话。
就这,还奢望她能将她留下?
留下来做什么,和她争宠么?!
居然还和她说什么会西域乌孙,大宛,呼揭语,笑话!西域大大小小足有三十六个国家,仅凭她会说这三个国家的语言,就想助大单于一统西域了?
简直痴人说梦!
兰佩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气难平到最后,终于在睡前默默作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学西域语。
那个助匈奴王一统西域,经营西域的女人,只能是她,匈奴国大阏氏。
而不是那个什么被月氏国驱逐出境的脑袋有问题的前公主。
......
夏初,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
王府中的花木层叠翠染,亭台水榭,一步一景,煞是怡人。
然而蛰伏在府中的大阏氏却对这好景致提不起半点兴趣,每日至多带着欢儿在园中晒会太阳,其它时候,一律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府中下人有事来报,都很有默契地从后院转到书房,看着大阏氏深深埋首于各类与西域有关的羊皮卷宗之中,口中念念有词他们听不懂的话,不敢叨扰,禀完便匆匆退下。
一日,乳母抱着欢儿来到书房,说孩子午睡醒来到处寻母阏氏,寻不到便大哭,兰佩接过欢儿,抱着亲着哄了哄,止住孩子哭闹,乳母看着地上,桌案上,书架上到处摊敞开的书简,忍不住问:“大阏氏可是在学西域语?”
兰佩停住了哄孩子的动作,圆睁着一双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她:“你如何知道的?”
乳母连忙跪下,叩首道:“大阏氏恕罪!因奴的母阏氏是乌孙人,曾教奴说过些西域语。奴见大阏氏口中念的,看得书简都是西域语,所以奴斗胆猜测,大阏氏在学西域语。”
兰佩一听,登时来了兴致,赶紧拉她起身,问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乳母羞涩点头:“能。”
兰佩自学强记了这些时日,虽摸出了些门道,但发音吐字全凭猜测,心中没底,如今见乳母说能听得懂,脸上竟漾起孩童般喜悦的神情,开始与她分享近日的学习心得:“其实乌孙,大宛,呼揭的语言并无大不同,我也是近日才知,原来整个西域的语言皆有相通之处,甚至里面还有些发音和语义,和匈奴语也是相近的。”
乳母点头道:“大阏氏说得极是!只要找到其中相通之处,学起来便可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