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嗯,睡不着么。”路野问。
“应该吧。”裴汀想了想,“有点不习惯。”
习惯两个字让路野怔愣了下,明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还是不死心地问:“认床吗?”
“说不上来。”裴汀说几个字就要想一会儿,这明显是困了。但他后面借着困意讲出来的话,却让路野瞬间清醒,“好久没见你了,有点不习惯。”
路野心头一颤,呼吸少了一拍,他知道裴汀讲的话很单纯,像是习惯了早餐有一天没有吃到一样的单纯,他却还是纵容自己想多了一会儿。
“你想我了吗?”路野稳着语调问。
裴母的住宅不算偏,路野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窗外的扰民的喇叭也响了,本来就不大声的话,彻底被喇叭声盖住了。路野顿了顿,无声地笑了下。
裴汀的声音语调高了些,明显是被闹清醒了,“小野,你刚说什么,喇叭太吵了,我没听见。”
“没什么。”路野平静地说:“想问你在家里玩的开心吗。”
“以前我也回来,没见你问过我这个问题。”裴汀说。
“是么?”路野笑了笑,清润的嗓音里夹杂着很轻的电流声,“那现在问,算不算晚。”
“不算。”裴汀想都没想就回答,又问:“小野,你是不是想我了?”
“......”路野可以发誓,他从来没发现裴汀打直球的能力这么强,想了想,心一横把球打回去,“如果我说是,你会早点回来么?”
裴汀想回答“是”,但那一刻,他没能发出声音,他想大概是嗓子太干了原因,于是等他清完嗓子,又忘记刚刚要说什么了,只好回:“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裴汀甚至忘记了路野的问题,只是随口回答我也不知道。
而这语调寻常的五个字,却让路野想到了周亦亭那天讲的话,心情有片刻低落。
再往后聊天便避开这些,捡无关紧要的话题聊,到最后两人是带着困意睡的,不算太糟。
十二月开始,天气总是阴晴不定,这天裴汀起了个大早,孤身一人出了门。墓地离的远,坐了四十多分钟车才到山脚,季节不对时间太早,花都很难买到一束。
山脚有个人家倒是种花,裴汀是在十五岁那年注意到这户人家的。当时扫墓是跟着裴母来的,从山上下来,看到一户人家院子里种满了花。那时候是清明,花在悲伤的时节里开的茂盛。
十八岁以后,裴汀是一个人来的。不是清明,而是忌日,不清楚那个日子更值得想念,但这两个日子他都很想念父亲。
本着试试看的念头,敲响了这户人家的门,门打开,里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挑眉,“有事?”
那年裴汀才十八岁,贸然敲了别人的门已经让他觉得窘迫,而男人轻佻的表情更是让他局促,支支吾吾的,“我想买花。”
“冬天买花?”男人笑了,手臂搭在门上打量他,“干吗?”
“扫墓。”裴汀擡起头看他。
男人上下打量着裴汀,随后收敛神情,正色道:“我不是专业卖花的,种的也不好看,有什么给你什么可以吗?”
“可以的。”裴汀情绪不高的笑笑,“谢谢您。”
就这样裴汀和他买了五年的花,说是鲜花盲盒,但每年鲜花的种类都差不多,花很杂每种都有一两朵。花里胡哨的送给他三十多岁的爹也挺合适。
今年也是一样。
到山脚时天已经亮了,难得是个晴天,山路不算难走。裴汀捧着花,被情绪带动着走的很慢。
墓碑上的照片蒙了层灰,裴汀放下花,如往年那般坐下。
山上很安静,唯一的声音就是风,风刮过树梢,沙沙作响。坟墓前坐着的人平静地听着风声,开口时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哽咽,“爸,想和您说说话。”
裴汀性子算不上安静,唯一不会的技能是抱怨,生活好与不好,他都不会抱怨或是欣喜。
这一天他讲了很多从来没有说出口的事,有的没的,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住校时,室友们讨论放学爸妈会来接,周末了爸妈带他们去那里玩。
那时候裴汀觉得羡慕,可他从来不说,同学问起来他便说“我也是”,“也差不多”。
又说到今年发生的事,裴汀笑了下,“爸,他们讲话真难听,不过您也看不到吧,这么久了,您应该早就去过自己下一世的人生了。”
摸了摸花,提起了山下怪脾气的老板,“他可吓人了,长得和□□似的。”
裴汀人生的每个阶段都遇到过选择,他很少后悔,选择时遵从本心。
前几年他从来不和他爸说这些,自我消化情况本该是成年人该做的事。
他提前回来是准备习惯某些不习惯,可当他真的回到这里,从往日的生活里走出来,却发现自己原来不习惯某些习惯。
裴汀活的像只背着壳的蜗牛,走到哪就把家带到哪,他不爱依赖人,自己就是家。
但这一刻,太阳逐渐东升,把裴汀的影子照在了墓碑上,他伸手抚过墓碑上的刺眼的红字,轻声说:“爸,我遇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