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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梅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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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宗奇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发出嗬嗬的、如同夜枭般的怪笑,眼神却飘向了瘫软在圈椅里的哑姑,充满了恶毒的嘲弄。

哑姑接触到那目光,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毒针刺中。积压了二十年的恐惧、痛苦、未能守护恩人周全的滔天愧疚,在这一刻被那恶意的目光彻底点燃、引爆!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枯瘦的手指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胸口,仿佛要将那颗被痛苦灼烧的心脏掏出来!

“呃…啊…苏…苏…大…人…”破碎的音节终于从她痉挛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她猛地看向沈知白,眼中是濒死般的绝望和哀求,又猛地指向地上濒死的耶律宗奇,再指向自己,疯狂地摇头,最后,颤抖的手指,竟指向了雅阁之外,醉仙楼大堂的方向!

“是她!是那个唱曲儿的莺娘!”芸娘瞬间读懂了哑姑那绝望的手语和眼神,失声尖叫起来,“当年那个在梅林外唱‘折杨柳’引开部分守卫的歌女!是她告的密?!”

仿佛为了印证芸娘的话,楼下大堂,在最初的爆炸惊吓和混乱之后,一串清越婉转、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突兀的歌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和地底沉闷的余震,袅袅飘了上来: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正是那首二十年前梅林血战前夜,曾在樊州关隘军营附近反复吟唱的《饮马长城窟行》!

哑姑听到这歌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她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恨意,身体里不知哪里涌出的力气,竟猛地从圈椅里挣扎站起!她踉跄着扑向旁边一张散落着点心的矮几,一把抓起那碟被撞碎了一半的“牡丹饼”——那酥皮破碎、露出里面核桃松仁糖馅的精致点心。她看也不看,用沾满泪水和灰尘、缺了一指的手,狠狠抓起一把混合着酥皮碎屑和糖馅的黏腻之物!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哑姑如同疯魔,跌跌撞撞扑到那幅悬挂在漱玉轩墙壁上的《寒食帖》摹本前!苏轼那“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的苍劲墨迹赫然在目。

“嗬——啊!”哑姑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将手中那把混合着核桃、松仁、糖霜、酥皮碎屑的“牡丹馅”,狠狠按在了《寒食帖》雪白的留白之处!黏腻的糖馅和油脂瞬间污损了珍贵的绢本。

“哑姑!”沈知白惊呼。

然而,哑姑的动作并未停止。她那缺了手指的手,因激动和用力而剧烈颤抖着,竟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唾液,被她猛地喷吐在刚刚按上糖馅的绢本污渍之上!

殷红的鲜血瞬间与琥珀色的糖馅、白色的酥皮碎屑、深褐色的核桃松仁交融、渗透!在琉璃珠光芒的映照下,那一片污浊混乱之中,竟有极细的、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着的糖霜颗粒和血珠,在绢丝纹理间迅速游走、凝聚!

不过呼吸之间,一幅由鲜血、糖霜和油脂勾勒出的、狰狞而清晰的微缩地形图,赫然呈现在《寒食帖》的留白处!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几个扭曲的契丹文字,其中一个最大的标记旁,赫然画着一枚小小的、滴血的钥匙图形!

“云州…粮道…备用…钥匙…”少年乐师死死盯着那血糖地图,腕上的缠枝纹烙印灼热滚烫,他嘶声念出辨认出的契丹文,“金狗在云州大营…还藏了一把能开启虹桥地窖火药库的备用钥匙!”

此图一出,地上濒死的耶律宗奇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灰败。

裴砚之脸色铁青如铁:“好一个狡兔三窟!炸汴河是虚,毁根基是实,若虹桥不成,便以云州之粮为饵,诱我边军主力入彀,再用火药…好毒辣的连环计!”

“叮铃铃——叮铃铃——”

楼下,那莺娘的歌声未停,腕间银铃的响声却更加急促清脆,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穿透楼板,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信号。

地底的震动陡然加剧!如同巨兽在疯狂撞击囚笼!整座醉仙楼都在呻吟,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灰尘簌簌而下。远处,隐隐传来虹桥方向百姓惊恐欲绝的哭喊和奔逃声。

时间,真的不多了。

沈知白握紧手中那枚由两代忠魂鲜血铸就、终于合二为一的铜钥。琉璃蟾蜍珠在她另一只手中光芒大放,清冷的光辉照亮了她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也照亮了身边每一张写满决绝的面孔——裴砚之的冷厉,芸娘的愤怒,墨竹的紧张,阿青的跃跃欲试,少年乐师眼中的火光,还有哑姑耗尽心力后瘫软在地、却死死盯着《寒食帖》上那幅血糖地图的悲怆目光。

父亲,您看见了吗?这用血与火淬炼出的路。

她转身,衣袂在震动中翻飞如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地底的轰鸣与楼下的悲歌:

“裴大人,烦请调兵,锁云州粮道,断金狗后路!”

“芸娘、墨竹、阿青,随我下地窖,毁火药!”

“至于那莺娘…”她目光扫向楼梯口,冰冷如霜,“留活口。二十年的血债,该一笔笔清算了。”

话音未落,她已握紧铜钥与琉璃珠,决然冲向那震颤不休、通往地狱与真相的楼梯。身后,是刀剑出鞘的龙吟,是压抑了二十年终于爆发的怒吼,汇成一道逆着血色黄昏与地底轰鸣而去的洪流。

汴梁的天空,残阳如血。虹桥之下,深埋的火药与更深的秘密,等待着最终的开凿与审判。寒食的冷宴,终究要以热血浇透。

## 地火劫 · 梅魄殇

虹桥在脚下呻吟。汴河浑浊的浪头撞击着桥墩,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地底深处传来的、更加沉闷凶狠的搏动,仿佛一头被囚禁了二十年的地火凶兽,正疯狂撕咬着最后的枷锁。桥面石板的缝隙里,呛人的硝烟味混合着河水湿冷的腥气,丝丝缕缕地钻出。

沈知白攥紧掌中那枚刚刚合二为一、犹带体温的铜钥。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入皮肉,那份痛楚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血气与地动带来的眩晕。琉璃蟾蜍珠在她另一只手中光芒吞吐不定,清冷的光晕如薄纱般笼罩着她,映得她侧脸线条如冰雕玉琢,唯有眼底深处,是焚尽一切的烈焰。

“入口在桥墩东侧第三块条石下!”裴砚之的声音穿透风烟与地鸣,冰冷锐利。他玄衣染尘,手中墨剑低垂,剑尖凝聚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方才桥头短暂而惨烈的遭遇战,几名试图拦截的金人暗桩已成了墨剑下的亡魂。他身后,芸娘手持金簪,眼神如淬火的针;墨竹和阿青紧握刀剑,少年人脸上混杂着紧张与亢奋;少年乐师则死死按住自己灼热滚烫的腕间烙印,那缠枝纹路如同活物般搏动,与地底的轰鸣隐隐呼应。

沈知白没有回头。她的目光穿透琉璃珠的光芒,精准地落在裴砚之所指之处。那块条石与周围的石料严丝合缝,若非琉璃珠清辉映照下,石面上隐隐浮现出极其微弱、常人绝难察觉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契丹符文微光,根本无从辨识。

“开!”沈知白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铜钥插入符文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沉重、艰涩、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巨大机械转动声骤然响起!脚下的整座虹桥都为之剧烈一震!那条看似浑然一体的沉重条石,竟缓缓地、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内侧翻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漆黑洞口!一股更加浓烈刺鼻、混合着陈年土腥与致命硝磺气息的阴风,猛地从洞中倒灌而出!

“随我下!”裴砚之毫不犹豫,墨剑在前,率先踏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墨竹紧随其后,手中火折子“噗”地一声点亮,昏黄的光晕在狭窄陡峭的石阶上跳跃,照亮石壁上湿滑的苔藓和刀劈斧凿的古老痕迹。

沈知白紧随其后。琉璃珠的光芒在她身前形成一小片稳定的光域,驱散着浓稠的黑暗。石阶盘旋向下,深不见底,只有地底那沉闷的搏动声越来越响,如同巨兽的心脏在耳边擂动。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踩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盏茶,又或许漫长如一个轮回。前方引路的火光骤然开阔,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穹顶石室出现在众人眼前。

石室空旷得令人心悸。中央,一座由无数黝黑铸铁构件拼接而成的、巨大而狰狞的装置,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装置的核心,是七口呈北斗七星状排列的巨型陶瓮,瓮口被厚厚的蜡泥和油布密封,瓮身缠绕着粗如儿臂、锈迹斑斑的铁链,一直延伸到石室穹顶复杂的滑轮组中。铁链绷得笔直,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力量。整个装置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随时可能挣脱束缚,将毁灭的力量倾泻而出。

“火药瓮!”阿青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在巨大的石室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不止,”沈知白的声音在琉璃珠光芒下异常清晰,她指向装置下方,“看那基石!”

巨大的钢铁装置并非直接坐落在地面上。其下方,赫然是一座由七块巨大青石拼接而成的平台!每块青石打磨得光滑如镜,颜色质地却截然不同:一块莹白如雪,一块赤红如火,一块青黑如铁,一块深褐如泥,一块金光流溢,一块碧绿通透,还有一块,竟是罕见的紫色玛瑙!七块异石严丝合缝,构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基座。基座表面,并非平坦,而是雕刻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沟槽纹路,纹路间流淌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硫磺和松脂气息的黑色液体。

“七曜镇石!”裴砚之瞳孔骤缩,“金木水火土日月!《鲁班经》失传的‘天星镇煞’之阵!以七种天地异石为基,引地脉煞气滋养阴火,一旦引燃,不仅火药爆炸,更会引爆地底积郁的阴煞之气,威力倍增!他们这是要将汴京彻底从地脉上抹去!”

“引信在那里!”少年乐师突然指向穹顶。只见穹顶中央,悬吊着一颗人头大小、通体浑圆的琉璃球!球体内部并非空荡,而是悬浮着七颗颜色各异、鸽卵大小的奇异宝石,正对应着下方七曜镇石的颜色!宝石在琉璃球中缓缓旋转、沉浮,各自射出一道极其微弱却凝练的光线,如同无形的丝线,精准地连接着下方七口火药瓮的蜡封口!更令人心惊的是,琉璃球本身,正随着地底越来越剧烈的震动而微微摇晃!那七道光线也随之明灭不定!

“是‘浑天仪’的微缩核心!”沈知白瞬间明悟,“以天星之力牵引地煞!琉璃球一旦因剧烈地动坠落破裂,其内宝石光线紊乱,瞬间便会引燃七口火药瓮的蜡封!必须切断这光线的连接!”

“怎么切?”芸娘急道,“那球悬在穹顶中央,离地至少三丈!光线无形无质!”

沈知白目光如电,扫过整个石室,琉璃珠的光芒飞速流转。“看那七曜镇石上的沟槽!里面流淌的是特制的‘黑水油’!此油遇强光则燃,遇强震则爆!而那七道光线,正是引燃它们的火星!”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穹顶琉璃球正下方,七曜镇石基座的中心点——那里并非青石,而是一个小小的、凹陷的玉盘。玉盘温润,其上的纹路,竟与沈知白手中琉璃蟾蜍珠的形状完美契合!

“那是…蟾蜍承露盘!”沈知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明悟,“张衡地动仪的核心部件!唯有‘蟾蜍铜珠’归位,方能暂时镇压地脉煞气,稳定这‘浑天仪’核心片刻!”

没有半分犹豫,她一步踏出!

“沈姑娘!”裴砚之疾呼,伸手欲拦,却抓了个空。

沈知白的身影已如一道流光,冲向那七曜镇石基座的中心!琉璃蟾蜍珠在她手中光芒暴涨,如同一轮微缩的明月!她高高举起手臂,将那颗凝聚了父亲遗志、承载着汴京命运的琉璃珠,狠狠按向基座中央那小小的玉盘凹槽!

“咚——!”

一声沉闷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钟鸣,骤然响彻整个石室!以蟾蜍珠落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清冷如水的光波涟漪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七曜基座!

奇迹发生了!

基座上那些原本如同毒蛇般蠢蠢欲动、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黑水油”,在这清冷光波的扫荡下,竟如同被冻结般瞬间凝固!粘稠的流动感消失了,只剩下死寂的墨色。穹顶那颗巨大的琉璃球,其剧烈的晃动也猛地一滞!球内七颗旋转沉浮的宝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光芒也稳定了下来,不再明灭闪烁!

“成了!光波压制了黑水油和地脉煞气!”墨竹惊喜交加。

“快!斩断光线!毁掉火药瓮!”裴砚之当机立断,墨剑化作一道乌光,直刺离他最近的一根连接火药瓮蜡封的光线路径!

就在此时!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得诡异、带着金属摩擦般尖锐颤音的铃声,如同毒蛇的嘶鸣,陡然从他们来时的入口石阶处传来!铃声穿透石室的轰鸣,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邪异力量!

众人骇然回首!

入口处,昏暗的光线下,莺娘的身影赫然出现!她已褪去了歌女的柔媚伪装,一身紧窄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矫健而狠戾的线条。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刻骨恨意与扭曲快意的笑容,那双曾唱出婉转歌谣的嘴唇,此刻正吹着一支惨白的骨哨!那刺耳的铃声,正是从她腕间那串疯狂抖动的银铃中发出!

而在她身后,四道僵硬、高大、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身影,正踏着沉重而怪异的步伐,缓缓走下石阶!他们双目空洞无神,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肌肉虬结却僵硬如铁,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尸臭与药味。正是传说中金国秘药炮制的“铁尸傀”!

“沈知白!”莺娘放下骨哨,声音嘶哑尖锐,如同夜枭啼血,充满了怨毒,“苏枕雪的女儿!二十年了!当年你爹断我前程,今日,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灰死守护的汴京城,是如何在你眼前灰飞烟灭!”她手腕猛地一抖,铃声陡然变得急促如骤雨!

“吼——!”

四具铁尸傀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沉咆哮,空洞的眼窝骤然转向石室中央的众人,带着纯粹的毁灭欲望,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四座移动的铁塔,轰然冲来!沉重的脚步踏在石地上,每一步都震得穹顶灰尘簌簌落下!

“保护沈姑娘!毁火药!”裴砚之暴喝一声,墨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乌虹,主动迎向冲在最前的一具铁尸傀!剑锋刺在铁尸傀青灰色的胸膛上,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刺耳声响,只留下一点白印!

“铛!”铁尸傀巨大的拳头带着恶风砸来,裴砚之侧身险险避过,拳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另一边,芸娘的金簪如同穿花蝴蝶,精准无比地刺向另一具铁尸傀的眼窝,却只发出“叮”一声轻响,被坚逾精钢的眼皮弹开!墨竹和阿青的刀剑砍在铁尸傀身上,更是火星四溅,难伤分毫!

少年乐师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撕开自己左臂的衣袖,露出那灼热如烙铁的缠枝纹烙印!“沈姑娘!用‘梅烙’!它们怕这个!”他嘶吼着,竟不顾一切地将燃烧着淡金色光芒的手臂,狠狠按向一具铁尸傀抓来的巨爪!

“滋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那具铁尸傀接触到烙印光芒的巨爪竟冒起青烟,发出一声痛苦(或者说更像是某种程序错乱)的嘶嚎,动作猛地一滞!

“有效!”沈知白精神一振!她正竭力维持着蟾蜍珠对七曜基座的压制,无法抽身。她目光瞬间扫过整个战场,琉璃珠的光芒在她眼中飞速流转、推演。“芸娘!刺它们颈后‘崇骨穴’!那是金针过穴操控的枢纽!墨竹阿青,攻下盘‘环跳’、‘风市’,乱其平衡!裴大人,斩关节缝隙!”

她的指令如同最精准的棋谱,瞬间点明了这钢铁怪物的命门!

“明白!”芸娘娇叱一声,身法如鬼魅般绕到一具正与裴砚之缠斗的铁尸傀身后,金簪灌注全身内力,化作一道金芒,精准无比地刺入其后颈一块微微凸起的青黑色骨节!

“噗嗤!”

一声闷响,如同刺破了坚韧的皮革!那铁尸傀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得手了!”墨竹和阿青精神大振,刀剑如狂风暴雨般攻向另一具铁尸傀的膝弯和胯部关节连接处!虽然无法斩断,但连续的猛击和少年乐师燃烧着“梅烙”光芒的舍身干扰,终于让这庞然大物失去了平衡,踉跄着栽倒在地!

裴砚之压力骤减,墨剑如毒龙出洞,觑准一具铁尸傀挥拳时露出的腋下关节缝隙,剑光一闪而没!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铁尸傀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战局瞬间逆转!

莺娘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她猛地将骨哨塞回口中,更加疯狂地吹奏起来,尖锐刺耳的哨音几乎要刺破耳膜!同时,她手腕上的银铃摇动得如同癫狂,铃声与哨音交织成一片夺命的魔音!

那具被芸娘刺中“崇骨穴”倒地的铁尸傀,竟在魔音的催动下,身体诡异地抽搐起来,试图挣扎爬起!另外三具也凶性大发,攻击更加狂暴!

“先毁引信!”裴砚之厉喝,一剑逼退面前的铁尸傀,身形如大鹏般掠起,墨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穹顶那颗悬吊的琉璃球!必须斩断那七道致命的光线!

“休想!”莺娘厉啸一声,眼中闪过疯狂之色。她竟不再催动铁尸傀,而是身形如电,手中寒光一闪,一柄淬着幽蓝的短匕直刺正在全力压制七曜基座、无法移动分毫的沈知白后心!围魏救赵!攻敌必救!

这一下变起肘腋,快如闪电!裴砚之人在半空,救援不及!芸娘、墨竹等人皆被铁尸傀死死缠住!

“沈姑娘!”少年乐师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沈知白,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少年乐师更快!

是哑姑!

这个一路被恐惧和愧疚折磨、耗尽了心力的老妇人,不知何时竟也跟随着冲下了地窖!她一直蜷缩在入口的阴影里,如同被遗忘的尘埃。就在莺娘扑向沈知白的瞬间,她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惊人的亮光!那是超越了恐惧、超越了生死、只为偿还二十年前那未能守护恩人性命的滔天血债的决绝!

“嗬啊——!”一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嘶哑咆哮从她喉咙里迸发!她枯瘦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撞向莺娘!

“噗嗤!”

莺娘淬毒的匕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哑姑单薄的胸膛!位置,正对着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哑姑的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止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柄没入至柄的匕首,又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因惊愕而微微扭曲的莺娘的脸。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平静,仿佛在说:二十年前你欠苏大人的,今日,还了。

“哑姑——!!!”沈知白心神剧震,维持着琉璃珠压制的手猛地一颤!蟾蜍珠的光芒剧烈地明灭了一下!整个七曜基座上的“黑水油”瞬间又有了重新流动的迹象!

哑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猛地抓住了莺娘握着匕首的手腕!力量之大,让莺娘一时竟无法挣脱!同时,哑姑另一只手,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伸向自己花白的发髻!

“叮铃…当啷…”

一串用粗糙麻线串起的、沾染了血污的珠子,被她狠狠扯断!珠子四散飞溅,如同断了线的泪滴,滚落在冰冷污浊的石地上。其中几颗,正好滚落到沈知白的脚边。

哑姑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如同燃尽的枯枝。那双曾经盛满恐惧、此刻却归于平静的眼睛,最后望了一眼沈知白手中琉璃珠的光芒,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老虔婆!找死!”莺娘又惊又怒,猛地拔出匕首,带出一摊滚烫的鲜血!她看也不看倒地的哑姑,狰狞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因心神激荡而压制不稳的沈知白!

然而,就在她拔刀欲再刺的瞬间——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乌光,带着裴砚之滔天的杀意,如同九幽之下的审判之矛,后发先至!

“噗!”

墨剑精准无比地穿透了莺娘持匕的右肩胛骨!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狠狠钉在了冰冷的石壁之上!

“啊——!”莺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

“钥匙!”芸娘眼尖,看到莺娘被钉在墙上时,一个油布小包从她腰间滑落!正是装着那枚合体铜钥的包裹!

几乎就在芸娘出声的同时,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扑出!是一直在入口处、方才被铁尸傀缠斗余波震伤、隐在暗处喘息的老周!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目标直指地上那个油布小包!

“老周!别碰!”沈知白的警告带着撕裂般的急迫,却已迟了半步!

老周枯瘦的手指,已然触到了那油布包裹!

“滋啦——!”

一道幽蓝的电弧猛地从包裹上弹起,瞬间窜遍老周全身!

“呃啊——!”老周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口鼻溢出黑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金狗的‘附骨之蛆’!钥匙上有毒!”少年乐师骇然道。

地底的震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失去了沈知白全力压制的蟾蜍珠光芒明灭不定,七曜基座上的“黑水油”重新开始粘稠地流动!穹顶的琉璃球再次剧烈摇晃起来!那七道连接火药瓮的光线疯狂闪烁!

铁尸傀在魔音渐弱的催动下,动作变得更加狂暴混乱!

时间,只剩下最后几个呼吸!

沈知白的目光扫过脚边哑姑临死前扯落的、沾血的粗糙珠子,扫过老周死不瞑目的尸体,扫过被钉在墙上疯狂挣扎的莺娘,最后,落回手中光芒摇曳的琉璃蟾蜍珠,以及那基座中心小小的蟾蜍承露玉盘。

父亲…哑姑…苏大人…所有牺牲者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

没有退路了。

唯有…破釜沉舟!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平静,如同暴风雨前最深的海。她猛地抬起左手,指尖寒光一闪——竟是芸娘那枚刺穿铁尸傀的金簪!

“沈姑娘!你要做什么?!”芸娘惊骇欲绝。

沈知白没有回答。她右手依旧竭力维持着琉璃珠对基座的压制,左手金簪却快如闪电,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自己右手腕内侧!

“噗!”

鲜血瞬间涌出!滚烫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殷红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精准地浇灌在基座中心那小小的蟾蜍承露玉盘之上!瞬间浸透了玉盘,顺着沟槽,流向那七块异石!

“以血为引,唤梅魄!”沈知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轰鸣的石室中响起,如同古老的祭文,“《本草衍义》有载,‘人血咸寒,尤以心尖血为引,可通幽冥,镇阴煞’!琉璃珠为蟾蜍之睛,人血为月魄之华,阴阳相济,方成浑圆!”

奇迹,在血光中绽放!

她腕间奔涌的鲜血,一接触到那小小的玉盘,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血液并未四散流淌,而是如同有灵性的藤蔓,沿着玉盘上玄奥的纹路飞速蔓延、勾勒!瞬间,一个由鲜血绘成的、极其繁复精密的微型阵图在玉盘上成形!

与此同时,沈知白手中那颗光芒摇曳的琉璃蟾蜍珠,仿佛受到了同源血脉的强烈吸引和滋养!珠体深处流转的星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液态月光般的清冷光柱,猛地从珠中射出,注入那鲜血绘成的阵图中心!

“嗡——!”

整个七曜基座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共鸣!基座上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水油”,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彻底冻结、固化!连一丝流动的迹象都消失无踪!穹顶那颗剧烈摇晃的琉璃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定住!球内七颗宝石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七道连接火药瓮的光线也凝滞如实质!

整个巨大的火药库,被沈知白以琉璃珠为引、以自身心尖热血为媒,强行镇压、凝固!

石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沈知白腕间鲜血滴落在石地上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心颤。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摇晃,却依旧挺立如松,右手稳稳地托着光芒万丈的琉璃珠,左手按在染血的玉盘上,如同献祭的神女。

“快…”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扫向那七道凝滞的光线,“斩断它…毁掉火药瓮…钥匙…在哑姑的珠子里…”

裴砚之第一个反应过来。墨剑如一道撕裂凝固时空的黑色闪电,带着他积郁了二十年的怒火与此刻喷薄的杀意,狠狠斩向其中一道凝滞的光线!

“铮——!”

一声如同琴弦崩断的锐鸣响起!那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光线,竟被墨剑硬生生斩断!消散于无形!

“断!”芸娘、墨竹、阿青、少年乐师齐声怒吼,刀光剑影,金簪破空,带着决死的意志,斩向其余六道光索!

铮铮铮铮铮铮!

六声锐鸣接连响起!七道致命的光线,尽数断绝!

失去了光线的牵引,穹顶那颗巨大的琉璃球骤然黯淡,其内的七颗宝石如同失去了灵魂,停止了旋转,光芒彻底熄灭。

“毁瓮!”裴砚之毫不停歇,墨剑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向离他最近的一口巨型火药陶瓮!

“轰——!”

瓮身碎裂!黑色的火药粉末如同死亡的瀑布,倾泻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碎裂声和火药倾泻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被钉在墙上的莺娘,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绝望、怨毒和疯狂的难以置信。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墨剑牢牢钉死。

当第七口火药瓮被墨竹和阿青合力砸碎,黑色的粉末在石室地面上堆积成一座座小山时,那股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几乎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

地底的震动,也奇迹般地平息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硝磺味。

沈知白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阵阵发黑,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她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沈姑娘!”芸娘惊呼,飞身扑上,将她扶住。

裴砚之拔出钉在莺娘肩上的墨剑,无视她怨毒的咒骂和惨叫,反手一掌将她击晕。他走到沈知白身边,看着芸娘撕下衣襟,手忙脚乱地为她包扎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哑姑和老周渐渐冰冷的尸体,最后,目光落在那散落一地、沾着哑姑鲜血的粗糙珠子上。

他俯身,捡起其中一颗。珠子是廉价的陶土烧制,染着暗红的血渍。他用拇指用力一捻,陶土碎裂,里面,赫然露出一小截金属的光泽——正是那枚合体铜钥的末端!

“钥匙…在这里。”裴砚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沉痛。

少年乐师默默走到哑姑身边,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在她身上。他腕间的缠枝纹烙印,光芒已然黯淡,却依旧带着一丝温热。

沈知白靠在芸娘怀里,失血的唇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她看着穹顶那颗已然黯淡的巨大琉璃球,看着地上堆积如山的黑色火药,看着哑姑和老周的尸体,看着裴砚之手中那枚染血的铜钥碎片。

地火凶兽被重新封入幽冥。二十年前的梅林血案,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以血火淬炼的、沉重而惨烈的句点。然而,莺娘未死,云州粮道的备用钥匙仍悬,金国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北疆。

寒食的血,终究未能洗尽所有的尘埃。新的棋局,在废墟与余烬之上,才刚刚开始。

她闭上眼,感受着腕间伤口的剧痛,也感受着琉璃蟾蜍珠透过掌心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意。那是父亲留下的光,也是她前行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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