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假意(1 / 2)
◎各取所需的取乐。◎
唐遇礼从抽屉拿出一个本子, 抽绳对应翻开,是他最近这段时间从网上搜集的和周旋有关的信息报道。
从十岁成名涵盖整个成长期,一直到现在,网上对她的大肆渲染集中在五岁时那副笔触成熟风格狠辣的作品──《马戏团的演奏》, 在美术界代表作稀缺长期遭受外界文化打压的阴霾期, 一度成为舆论追捧的宠儿, 也因为起点太高,在媒体打着造神的名义消费将她捧上高坛后, 不得不承受群众给予的厚望。
在此之前,她的成长史仅仅由她父亲周谨作为亲属代表对外定期进行分享,唐遇礼看过对应报道,内容普遍简单,无非是一位爱护子女的父亲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荣誉时惶恐不安,再由媒体引导,从青涩的外行过度到术语熟练的专业教育家, 和那些慕名而来的家长分享自己的教育心得, 并反复在讲座中定型周旋听话懂事的人设。
当时网络还没有现在发达, 能够前驱使用网络的家庭非富即贵, 因此这种放到现在能一眼看出是资本联合媒体进行作坊营销的手段,在十几年前更新叠代刚出现的时代, 依旧是引领民众关注度的风向标口。
得益于周谨儒雅体面的书生形象, 这场建立在少年天才基础上的营销宣传得到了空前的关注, 至今都为人津津乐道。
以至于即便周谨已经身死多年,网络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效仿他教育方式的经典名言。
但有一点非常值得关注,周谨在出现在公众视野之前, 他本人就是一名画家, 只是因为不出名, 加上他本人似乎有刻意隐瞒的意图,一直到死后才被人深挖出来。
周谨死的那年,周旋才十五岁,也就在同年,网络上对周旋的报道逐渐减少,只有最后一篇资讯报道她受资助留学的事,这之后,互联网进入爆炸式更新换代的黄金期,对她的关注也很快甚嚣尘上。
一代天才的故事似乎到此为止。
剩下的外讯都是在意大利发生的事,除了新作品的适时宣传,就是举报研究生导师抄袭一事引起了惊涛骇浪,除此之外,关于她的个人生活经历几乎没有任何着墨。
在整个28年期间,除了父亲周谨活跃在眼前,唐遇礼发现没有任何一篇报道有详细描写过周旋家庭的故事,关于她母亲的只言片语更是查无此人。
按理说,在推陈教育理念的时候,一个完美温馨的家庭环境势必沦为第二重点关注对象,媒体绝对不会放过这一拥有立竿见影效果的噱头,但唐遇礼几乎翻遍了有关内容,始终一无所获。
过于简略的家庭关系,脸谱化的公众形象,存在感为零的妻子。
唐遇礼隐约觉得周谨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斯文优雅,毕竟愿意联合媒体一起无下限炒作女儿天分的父亲,单就物质方面,已经不配称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莫名地,他忽然想起周旋脖子上的伤口,那种刁钻致命的角度,绝对不是个人所为。
几分钟后,唐遇礼掏出手机,盯着屏幕那串数字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拨通了。
那边很快接通,传来困意迷蒙的暴躁男声,“喂,打电话之前先看看时候,现在都半夜两点了,有什么要命的事不能天亮说。”
“是我。”
那头静了两秒,紧接着传来窸窣的叠被声,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坐起来,“唐遇礼?!卧槽,我不是在做梦吧,这都几年了,你终于玩够了落魄少爷流浪地球的游戏,愿意认祖归宗了?”
似乎觉得对方嗓门太大,唐遇礼将手机移远了点,“长话短说,有件事需要你调查一下,尽快。”
“我就知道,唐大少怎么一来就想着给我打电话了,原来是有事找我帮忙。不太凑巧,我最近刚接手老爷子的公司,忙着应付一堆老蛀虫,没什么时间。”
唐遇礼淡淡道:“条件。”
那头立刻顺杆往上爬,就等着他这句话,“你知道的,我一私生子上位,家里多少长辈盯着我的位置,一路以来受了他们不少厚待,我这个做小辈的不能太小家子气,总得有点表示。”
“资料明早八点邮件发你,我的事你明早同时给我消息。”
“这么急?我才刚睡觉。”
唐遇礼不再废话:“交易具有时效性,你办不好,我找别人。”
那人“啧”了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不讲情面。”
挂了电话,唐遇礼起身走到窗边,敞开的缝隙正对廊道,一泻千里的浓墨夜色静静流淌其中,连同隔壁那扇总是半夜亮着台灯的门窗,看不见星点暗芒。
晦涩眸光亦然微垂。
希望事实没有他想得那么糟。
早上九点,周旋按时起床,今天是周日,教苗苗画画的日子,她提前准备好工具,转身将上锁的门打开,正要去对面把画室的门也打开。
刚一出门,猝不及防看见唐遇礼带着苗苗从拱门进来。
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先是对小姑娘挥了挥手打招呼,余光收回时,不经意瞥了男人一眼,又匆匆收回。
直到彻底越过他,周旋莫名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如芒在背的深沉视线,在她所经之处,一直跟无处不在的影子似的紧跟身后。
这股异样感,一直持续到将画室的门打开,回身往房间走的拐角。
周旋觉得莫名其妙,擡眼不遗余力地看了唐遇礼一眼,只见他将苗苗牵过来,由远及近时看她的眼神有些深邃,目光里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上次回去,苗苗根据你的提示画了几幅画,她想现在让你看看。”他说。
有时候,周旋对唐遇礼能读懂苗苗的肢体语言这件事感到非常惊异,毕竟他看着完全不像医生,然而在某个方面,又适时将与自身相违的能力展现地淋漓尽致。
即使她怀疑过他是不是纯粹装正经在瞎翻译的,但周旋没有其他验证的标准,只能听他传达的意思行事。
周旋点了点头,“我回去换件衣服,你先带苗苗去画室。”
她起来地有些匆忙,衣服是睡前换上的一件短背心,手掌粗的吊带完全遮住了肩膀上的蝴蝶纹身,但唐遇礼却在她擦身离开时,从堪堪勒住腰窝的衣料之下,看到一截隐约露出一角的浅淡疤痕。
唐遇礼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下,然后不留痕迹地移开眼。
第二处。
这是他在她身上发现的第二处伤疤。
和清晨那份资料的叙述记录完美吻合。
周旋慢半步到画室的时候,发现唐遇礼还在,平时他把人送到就走了。
“还有事?”将画板放下,她疑惑问道。
唐遇礼擡眸看向她,声音带着清晨苏醒的细微沙哑,“潮生中午有课,十一点半我来接苗苗。”
“行。”看他那幅一本正经的表情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周旋松散应声,毫不拐弯抹角地下逐客令,“我们要上课了,你请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旋隐约察觉唐遇礼从面前离开时似乎用余光看了她一眼。
从早上开始就有点不对劲了,真是莫名其妙。
苗苗的学习速度很快,每种方法和技巧只说一遍就懂了,似乎是小孩子独有的令人怀旧的天分,和苗苗共处一室的很多时候,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周旋在唱独角戏,但每次看到苗苗稚嫩的脸庞,以及在她说话时,她总会用专注投入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内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定。
两个小时过得比往常都快,闹钟响的时候,周旋已经收拾好下次要用的东西,并将用不上的画纸和画笔全部塞到了苗苗的背包里,搞地她每次鼓囊囊地回去,王潮生每回帮苗苗收拾书包的时候,看到这些新的绘画工具,心里除了感谢,还有些不是滋味。
周旋给的这些东西当然更专业实用,但她出手实在太大方了,搞得他这个做哥哥的买的东西略显寒碜。
害怕苗苗久而久之习惯了从她那拿东西养成坏习惯,王潮生私下找周旋沟通过,但她完全没当回事,反而非常有道理地问:“既然有天分和兴趣,为什么要用那些便宜劣质的工具浪费时间画一副残次品,而且苗苗会慢慢摸索出一套指法习惯,以后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工具,现在多用多磨合,提前适应,没什么坏处。”
王潮生被说地哑口无言。
迫近正午,院子里烈日当空,头顶那颗红通通的火球存在感强烈,炙烤着地面烘处一层烫脚的热浪。
周旋牵着苗苗走出画室,就看见树荫底下站着的男人,似乎听到动静,他擡头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廊亭和拱门被刺眼的阳光隔处一道阴影分明的分界线,周旋虽然不怕热,但她很怕晒,曝晒在后背的温度一旦超过了某个恒定数值,她就会觉得浑身跟针扎一样难受。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跨过那条线还是把人叫过来时,唐遇礼走了过来。
热辣的浪涌被挡在门外,眼前顿时拓下一道深长的轮廓。
周旋下意识眯了下眼,从微掩的缝隙中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莫名有些降温,“人带来了,你记得照顾好。”
唐遇礼没有直接从她手中牵走苗苗,而是淡声开口:“你不去吃饭?”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周旋确实感到饿意,但她不想顶着大太阳出门,索性开玩笑说:“怎么,你想邀请我一起吃饭?”
下一秒男人接下话,“可以。”
她愣住了,许是阳光过于晃眼,周旋一时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日前种种迹象表明她和唐遇礼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但内里的问题一直存在,她对他向来不掩藏不轨图谋,他对她的叵测居心心知肚明,并且避如蛇蝎。
互不招惹才是避免是非最好的办法。
因此基于为双方相安无事的角度考虑,她本能地知道自己应该果断拒绝他,但现在,主动打破这层岌岌可危的保护防线的不是她。
她已经好几次对他的好意视而不见,他不该再一次对她露出诱人的颈项。
也许热浪已经从男人身后渡进了她的大脑,周旋开口时声音带着一股慵懒的调笑,“你邀请人吃饭就是这个态度?”
看到她重新露出那种打量目标的野心家眼神,唐遇礼知道这句话如果一说出口就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