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平生(2 / 2)
鼻峰相错,唐遇礼目光深沉,“晚上我来接你。”
“再说吧。”周旋扯了扯嘴角,语气跟包/养大学生的富婆一样松缓,像在安抚一只听话的小狗,“乖乖回酒店等我。”
目睹周旋上楼后,唐遇礼将车开出路口,不妨接到许应的电话,邀他到以前常去的地方见个面叙叙旧。
茶室瓷声音袅,飘渺香气馥郁远远传到门口,时不时有人人匆匆路过,身上多少都染上点清新的香气,抚慰一天的好心情。
许应一见进门的人是他,顿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昨天下午的飞机,连个报平安的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转头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她了,还得我约你才肯出来,真是重色轻友。”
唐遇礼堪堪入座,对许应的阴阳怪气没什么反应,掠过寒暄长驱直入地道:“封文康那边最近怎么样?”
“你跟周旋也聊这种无聊的话题?”许应不满地“啧”了声,“我派人盯着呢,无非就是跟几个拉帮结派的墙头草吃饭,为一个月后市宣传部部长的竞选积累人脉,没什么异常。”
“不过还真被你说对了,他在连山建希望小学的事迹也成为媒体鼓吹的噱头之一,看来是早几年就有这个想法了。”
“宣传部长只是第一步,他想竞选市长。”唐遇礼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市长?!”许应一脸惊讶,“就他那个资质能通过筛选吗?”
唐遇礼拿出一沓资料扔过去,“政治和经济是两码事,不管生意场上手段如何下作,他这些年一直在做慈善,对外口碑经营地很好,加上沈培林的身份,走宣传部长的竞选才有可能弯道超车,这是成功率最高的赛道。”
许应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什么,打趣道:“如果他真的当选,那就是你名义上的岳父,对你来说大有裨益,你应该全力支持他才对。”
唐遇礼擡起眼,面上情绪寡淡,“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开个玩笑嘛。”
“那你打算怎么做?”
烧热的茶水又滚了起来,发出咕咚的冒泡声。
唐遇礼眨了下被水汽蒸湿了的眼睫,敛收的眸光冷冷半透出来,“光凭洗钱这一项罪名扳不倒他,在连山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搜查他帮助贩毒的证据。”
“你该不会是想重操旧业吧?”许应眼皮一跳,吊儿郎当的笑意顿时不见了,“之前差点连命都没了的苦头你还没吃够?别忘了,你的两条手臂就是被那群人活生生挑断的,那次爆炸也差点把你炸成残废,好日子还没开始,你就又想一头扎进去找死了?!”
想想那次事件的后果,许应就一阵后怕。
当时唐遇礼越过父母直接联系到他让去医院的时候,看到他因为爆炸伤几乎全身都包裹着绷带,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许应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离自己这么近。
作为朋友,他当然会尽力支持唐遇礼,但在这件事上,也许是他自私且贪生怕死,亲眼见证过下场惨烈,所以宁愿是别人也不愿意是唐遇礼。
唐遇礼垂着眼,沉默片刻,低声说:“这件事总得有人来做,他既然蹦跶到我面前,就没有理由视而不见。”
“我没让你视而不见,你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匿名举报,提交证据,辅助调查,你想做的话有很多种方式能把这件事做好。”许应说完目光沉沉看着唐遇礼,有些无奈,“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周旋知道吗?”
“她不知道。”
“你不敢告诉她?”许应声音有些冷,一句比一句讥讽,“那你还让我帮你盯着她,就你这种情况,赶紧放人家自由才是正道,哪天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让她给你守活寡?”
唐遇礼皱了下眉,“我有把握,不会有危险。”
“这话你自己听着相信吗?”
见唐遇礼不吭声,许应顿时门清,彻底破罐子破摔,“行,算我欠你的,你爱干嘛干嘛。”
说罢,他捞起一旁的茶壶往嘴里灌,火气总算压下去了点。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稍微摸到一点门道,“所以,你准备通过周旋的手,慢慢摸到封文康和他们交易的渠道?”
唐遇礼没说话,算是默认。
“得了,我算是明白了,一个接一个交换着利用,你们两加一起浑身上下八百多个心眼。”
余光瞥见唐遇礼拿车钥匙的手,他目光跟着看去,“你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呢。”
“接人。”唐遇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旋半道被沈培林叫去和黎家人吃饭,美其名曰说是黎高南想当面感谢她这段时间对黎向然的照顾,特意准备的答谢宴。
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她给唐遇礼发了条信息说临时有事,让他晚上别来接她。
饭桌上,周旋就被黎高南一反常态的热情搞得心下困惑,又是问她爱吃什么,又是问她喜欢什么牌子的包,让她有空的时候指使黎向然去买。
她趁两个老头聊天之际,和黎向然搭了句话,“你家老头是什么回事?对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更年期到了?”
黎向然看起来却没平常那么活跃,整个人蔫巴地坐在位置上,听到周旋的声音也打不起精神,一整个黯然神伤的失恋状态。
“大概吧。”
一个两个都不正常,周旋倒了杯橙汁给他,“你又怎么了,被人给揍了?”
黎向然捧着橙汁喝了几口,幽幽看了她一眼,“还不如被人给揍一顿呢。”
“别阴阳怪气的,有事说事。”
“那我说了。”他将剩下的橙汁一饮而尽,喉结打了个滚,终于开口了,“今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他说你在他那过夜,让我不要打扰你们。”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想起早上提起那通电话时唐遇礼的表情,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黎向然突然紧张起来,直勾勾看着周旋, “他胡说八道的对不对?”
周旋忽儿转过脸来和他对视一阵,流淌着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人,熠亮无比地照彻他眼底潜藏的情绪浮现上来。
黎向然心下一沉,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比听到实话还可怕的结果是被周旋看穿他的心思。
下一秒,他匆匆移开双眼,却还是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化作一面墙,“他没说错。”
看着不远处沈培林和黎高南时不时假装不经意打来的视线,周旋稍微明白过来今天这场饭局的深意。
无非筹谋着那档子强强联合的事。
周旋事先和沈培林通过气,对方也一再保证不会把歪脑筋动到她结婚的事上,大概是碍于和黎家的合作关系,不好直接得罪,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打太极的招。
但涉及底线问题,周旋绝对不允许任何马虎。
她决定和黎向然说清楚,扭头看着他缓缓道:“以后你不用来接我了,别墅到工作室没多远,我自己开车也是一样的,有这个时间,多想想怎么应付那个私生子吧。”
朋友一场,有些话点到即止。
周旋见他一直低着头,知道他听懂了,将面前那杯橙汁蓄满,转头编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出来,包里的手机紧跟着响了起来。
视线落在那行熟悉的名字上,她走到门口接起,望着霓虹灯交映的繁华街道,在周遭说不出的宁静中,报了个地址过去。
“过来接我吧。”
不多时,夹杂着蒙蒙细雨雾化流岚一线的夜空,连绚烂的霓虹彩灯都闷着一团晕染的光圈,像一幅浸了水的油画画在天幕之上。
路上人不多,只有打着照明灯的车一辆接一辆从周旋面前开过。
她在桥头站定,撑着护栏低头往湖面看,任由暗如浮纸的湖水倒灌,空洞洞地映进眼底。
以前每次挨了周谨的打,都有那么一段长达几十分钟的平复时间,那是在画画训练完成之后,唯一交由她自己处理的时间。
因为忌惮周谨,加上前车之鉴,和周旋交朋友的小孩都会被周谨骂,久而久之,同院子没人愿意和周旋交朋友。
小孩子心性刚冒出来的那几年,她就自己玩,看草、看花、看水、看蚂蚁搬家,开四四方方的院子什么时候才会塌下来把周谨砸死。
然后他真的死了,只不过颠倒了一种方式。
大概是触景生情,莫名的,周旋心里突然闷闷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寂寥感零零碎碎涌上来。
就好像海阔天空被月色宣兵夺主,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些不好的、难堪的、破碎的记忆再度跃然于湖面,将她包裹在无法挣脱的茧体里。
她和窒息共存的痛苦瞬间里,脑子忽然变得空白,仿佛从身体抽空,短暂地失去了思考和判断力。
察觉到熟悉的症状开始发作,周旋一脸平静地从包里摸出药,正要旋开盖子倒一把出来囫囵咽下去。
就在这时,一辆车缓缓停在她空无一物的世界背后。
熄火落定的声音是那么鲜明,仿佛在告诉她,我就是来找你的。
唐遇礼撑着伞从车上下来,看到她站在雨里也不知道躲,衣服和头发都沾湿了,眼睛却还遥遥望着他。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脚下步子加快,将人护在伞下。
“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躲雨。”
周旋盯着他看了一阵,眼梢透着潋滟动人的湿意,忽然就笑了,“所以我不是叫你来接我了。”
“走吧。”她拉着他的手,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