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受戮(2 / 2)
冬至快乐。
入夜时分,周旋站在窗边看着那辆出租车开走,她从窗边走开的时候擡头看了眼头顶。
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
为了布这个局,她和唐遇礼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面了,即使不久前才通过电话,周旋看着地面自己的影子,罕见生出一缕寥落感。
她无法克制思绪胡思乱想。
想起那条胳膊枕上去时坚硬肌肉透出的皮肤触感。
想起那张嘴唇在激烈亲吻时滚热的温度和色泽。
她又想到了月满盈亏。
总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应该陪在唐遇礼身边。
周旋走到客厅,从酒柜抽出一瓶酒,想以此来麻痹自己过分活跃的神经状态。
微醺状态下,望着面前沉底的红色液体,她忽然想到,那通和唐遇礼约好的通话。
她找出手机,拨了过去,嗓音带着迷醉的轻哑,很温柔,和今晚的月亮一样温柔。
“你在干什么?”
唐遇礼呼出一口浊气,听到她声音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之前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台手机,漫长的等待都不算什么。
“我在等你的电话。”他说。
周旋笑了下,眼皮微微眯起,蜷缩在沙发上,“我不打给你,你就不会打过来么?”
唐遇礼的声音有些不明显的委屈,“你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下一秒,他好像听出来了,问她,“你喝酒了?”
“一点点。”周旋点头,下意识想比划一个动作,手伸到半空,才想起唐遇礼不在这,她轻声补充了一句,“但没醉。”
他几乎是立刻从桌子前站起身,脑海里甄别信息的思考都快不过身体的本能反应。
唐遇礼抄起车钥匙,“我过来找你。”
“唐遇礼,我困了。”周旋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沙发,她歪着脑袋枕在柔软的沙发布上,视线凝在虚空的某一处月光下,“你讲个故事哄我睡觉吧。”她眨了眨眼,好像真的醉了,用很轻的声音征求似地问了一句,“好吗?”
脚步忽然被电话线传来的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
唐遇礼站在原地,垂下眼睫,一下就安静了。
“你想听什么?”
“鬼故事。”周旋思索了一会又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听院子里老人讲鬼故事。”
“不害怕?”
她却没耐心地催促他,“你到底讲不讲?”
“很久以前。”唐遇礼说完也愣了一下,似乎每个俗套的故事都有一个俗套的开头,他听着那边轻柔的呼吸声,继续开口。
“有个樵夫上山砍柴,休息的时候去井边打水,不小心掉了下去,他大声呼救,却听到有个声音说,井水浅,你只要站起来就不会被淹死。然后他就站起来了,但他最后还是死了。”
“为什么?”
“因为山无浅井。”
“你这是冷笑话。”周旋哼笑了下,“你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出现鬼。”
他却没有反驳,静静听她说完后,淡声开口,说了件和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毫无关系的事,“周旋,把烟戒了吧。”
“我以为你会让我戒酒。”周旋说。
“那你戒么?”
“看你表现。”她笑笑,声音隔着手机有些空乏,但唐遇礼却听得很清楚,“反正戒/色是绝对不行。”
唐遇礼点亮屏幕,看了一眼通话时长,不知不觉,他们什么都没有聊,就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安抚她,“去睡吧。”
“嗯,早点休息。”
到底,唐遇礼还是没能忍住,他好似一个深陷热恋的莽撞的愣头青,脚步越来越快,甚至有些雀跃的轻盈。
他一路走到车库,换了一辆不曾开出门的车,从后门出口开了出去。
察颂派来盯梢的人在这个点早就撤了,一路畅通无阻。
他只想去看她一眼,看一眼就够了,然而到了公寓门口,唐遇礼盯着那道密码锁,目光在声控灯下明明灭灭。
忽然想起他并不知道周旋家的开门密码是什么,他甚至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他看着门牌号,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下,然后慢慢转身靠着墙壁,指尖拢着一团火将烟点燃。
唐遇礼站在门口,静静抽完了一根烟,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转身离开了。
这是他容许自己放纵的最后余地。
回到车上,待天微微明亮,唐遇礼又拨通了一通电话,让人乔装打扮成外卖员将枪给周旋送过去。
一切都按照着他们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差最后一环,最关键的一环。
周旋如约在外卖盒里发现了被薄膜纸紧紧包裹的重物,她带上预防留下指纹的手套,将严丝合缝的包装拆开,隔着塑料布实打实地摸了这把枪。
这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触摸到枪,以前在国外,那些蒙面抢劫犯各个拿着把枪,看模样威风的很,小指大的地方,却能爆发出骇人的速度和力量。
周旋用手顶了下手托,望着镜子里的人,身体绷紧,像在训练场玩打靶一样,手臂拉直在空中划了个弧度,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和弹孔齐平在同一水平线。
她的食指贴在板机上,很奇妙的感觉,在这份真实的触碰下,周旋感觉一道弱电流正顺着手指传递上来,酥酥麻麻地荡进心口。
上午十点,周旋按照察颂给的地址来到渡口的一间废弃仓库,与此同时,那条两人计划中的定时信息也准点传给了唐遇礼。
看着从摩托车上下来的人,周旋慢腾腾掀起眼,嫌弃道,“怎么约在这个鬼地方,我一会还要去市中心做美容呢。”
察颂没搭腔,先是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然后才朝周旋伸手,“枪呢?”
“在这。”周旋扔了个黑布袋过去,在察颂检查设备的时候消无声息地打开了身上的收音设备,“信息我是发过去了,大概一会就道,到时候你记得把他的手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处理干净,免得到时候牵连到我。”
“只有一发子弹?”察颂陡然变了脸色,眼神阴恻,举起枪口对准周旋,“你耍我!”
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周旋冷笑一声,同他呵斥道:“只有一天时间,我从哪儿给你弄来六发子弹,你又不是不知道西京现在什么情况,一发子弹还不够你用?水平这么菜你早说啊,有的是比你强的人愿意干。”
察颂太阳xue猛跳,气地不行,转念一想到唐遇礼即将迎来被他制裁的结局,一口气又顺了不少。
当年他在那场爆炸里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全身大面积烧烫伤。
为了逃避警察的追查,在乡下东躲西藏了好几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落得满身丑陋的疤痕。
终于等到风头过去,自己一手壮大的盘子也被摔了个粉碎,以前有联系的人顺藤摸瓜受他连累,损失惨重,各死各散,不报复他已经还算是仁至义尽,更别提帮他东山再起。
沿海更不好混,察颂不得已转移阵地,一路飘摇到了西京,在买毒品的时候,经中间人介绍盘了间小店做点营生保命。
然而,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见到林力柏,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还活得风生水起,比当年跟在他身边活的更滋润了。
察颂恨他地恨的牙痒痒,这么多年的屈辱和落魄,他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连本带利向唐遇礼讨回来。
一想到这,察颂浑身血都沸腾了,如同回到两年前那场爆炸现场,火光映影,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唐遇礼的心脏。
察颂狞笑地看着手里的枪,苍老的面容扭曲到极点,遥望着那辆从路口开进来的车,他扳动卡锁,慢慢上膛,一步步走下楼梯。
唐遇礼站在宽阔的空地,敏锐地听到一点细微的脚步声,从面前不远处的台阶往下传来。
他擡起眼,察颂已经走下了楼梯,手里拿着枪慢悠悠地晃动起来。
“好久不见,林力柏。”察颂晃动着手臂,大片挛缩的疤痕从他的脸一路往衣服底下延伸,在日光下,疤痕上的肉瘤和疙瘩特别明显,泛着淡淡的粉色。
他轻诧地“哦”了声,朝唐遇礼越走越近,“不对,我应该叫你唐遇礼才对。”
“你还记得我吗?”他猛地举起枪对准唐遇礼,一手指着自己脓疮疤烂的脸,激动道,“我变成这样,你大概认不出来了吧。”
“察颂。”
唐遇礼漠然地看着他,那种漠视和冷静,一如当年即使他忍辱负重在他身边低头做事,那点揉在骨子里的东西,在大染缸里的纯粹和坚定,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这点不一样,让察颂心生厌恶,渴望摧毁。
但在听到他亲口喊住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无法否认内心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这么多年,不止他记得他,他也同样记得自己。
察颂忽然从滔天的恨意里感到一丝扭曲的庆幸。
至少他能亲手杀死他。
他要亲手杀掉这个叛徒。
“对,就是我,没想到吧,我居然还活着,本来我还不知道老天爷留我这条命茍延残喘的意义,但现在我明白了。”察颂上前一步,目光忽然变得狠戾起开,枪口稳稳对准唐遇礼眉心,“他在给我机会,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察颂轻飘飘地笑了下,拇指勒紧,“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但这一次,你一个人去死吧。”
“砰!”
刺耳的枪声轰然划破天幕,鲜血喷溅。